話說劉七都快奔三瞭,村子裡的同齡人、甚至比他小幾歲的人都蓋上新房、娶上媳婦、抱上兒子瞭。他倒好,整天還是遊手好閑、不務正業。既不好好在傢經營農田,又不肯外出打工掙錢,父母生前為他積攢的一點積蓄早被他揮霍一光。於是,他破罐子破摔,成天打架鬥毆、偷雞摸狗、混吃混喝。村裡人都說他是扶不上墻的劉阿鬥。
當年,劉七的爺爺在四鄰八鄉可是出瞭名的能幹人。他爺爺讀過幾年學堂,腦子活,人勤快,講信用,在外經商多年,日子過得很殷實。後來厭倦在外漂泊、錙銖必較的商人生涯,遂返回傢鄉務農。
劉七的爺爺用多年做生意賺的錢購置瞭十幾畝良田,建造瞭一個四合院。劉傢一時成為當地五大富戶之一。後來,他爺爺娶當地五大富戶之一的張傢千金為妻。那張傢小姐雖出身名門,但確是過日子的好手,起早貪黑地操持傢務、相夫教子。
劉傢殷實的傢境、和睦的傢庭使當地人更為羨慕。皆贊曰:誠信經商發瞭財,置辦良田建大宅。傢庭和睦享天倫,幸福生活傳萬代。
劉七的父親雖然沒有劉七的爺爺那樣頭腦靈活,但為人樸實,做人踏實,在操持農活上樣樣精通,日子也過得紅紅火火。
俗話說,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在上世紀六十年代,因傢庭成份不好,劉七的爺爺不堪批鬥羞辱而自盡。兩年後,劉七的奶奶也在鬱鬱寡歡、病病懨懨中撒手人寰。
屋漏偏逢連夜雨,船破又遇打頭風。在劉七七歲的時候,他父親在幫別人蓋房擺瓦時,觸到房頂的高壓電線而身亡。從此,孤兒寡母的日子每況愈下,日益艱難。
劉七從小被父母嬌慣,真是要東絕不給西,要摘天上的星星,父母也會著急去找梯子。父親去世後,劉七的母親每天在村裡替人幫工忙碌,省吃儉用,以便給兒子積攢些錢好成傢娶親,所以就顧不上管教劉七。劉七如脫韁的野馬,上學逃課打架,放學四處遊蕩。他不管傢裡的光景多麼艱難,也不體諒母親勞作的艱辛,還是每天好吃懶做、比吃比喝。他想吃什麼、想穿什麼不能如願時,就常常抱怨母親,甚至耍賴胡罵。他母親常常為他不明人理、不走正道而擔憂、傷心。有時,他母親勸說他幾句,他不是置之不理,就是嫌母親囉嗦。他母親說重瞭,他還和母親發生爭吵,離傢出走。在外胡混幾日後,像個叫花子一樣蓬頭垢面、滿身酒氣地返回。就這樣,劉七一天天在母親失望、垂淚、嘆氣中長大。
真是:養兒管教最為重,別太信慣莫放縱。教子無方母後悔,劉七胡鬧辱祖宗。
劉七母親的身體終於被超負荷的勞作累倒,精神被對兒子的絕望而擊垮。她在彌留之際,將積攢的一包裹零錢交給劉七,嘴張瞭半天卻說不出話來,雙眼淚已流幹,直到咽氣也沒有閉上。
在鄉親們的幫助下,劉七草草地安葬瞭母親。母親不放心、不丟心的神情,親友們苦口婆心的勸說,使劉七安分瞭幾天。但他終於沒有戰勝懶惰和酒蟲的勾引,仗著母親留下的那點積蓄,又開始瞭四處遊蕩、放蕩不羈的生活。
這天晚上,劉七和幾個賭友擺瞭一天的“長城”,頭昏腦漲、眼花心慌,但手氣還不錯,贏瞭一些錢。於是,他在街上買瞭一些豬頭肉、花生米和兩瓶“杏花村”,請同村另一個輸錢的賭友“酒中仙”到自己傢裡準備一醉方休。
由於劉七長時間不交電費,他傢的電被掐瞭。劉七點上蠟燭,將酒菜擺到桌上,兩個人就開始劃拳猜令、觥籌交錯、推杯換盞。不一會,兩人都感到騰雲駕霧、飄飄欲仙。
“劉七,我的兒呀。”
劉七大笑道:“哈哈,你還號稱“酒中仙”呢。這才喝瞭幾杯你就說開胡話瞭。誰是你的兒子,我看你是想占老子的便宜。”
“唉,你說你怎麼這麼不叫人省心啊!”那“酒中仙”卻不理會,仍然正色道,“我以前天天苦口婆心地勸你,一直勸到我死瞭,你現在怎麼還是不聽話,還是不改啊?
“如今人傢都是老婆孩子熱炕頭,騎著摩托住新房,可你還是光棍一條,破房舊院,你就不著急呀?”
劉七起初以為是那醉鬼說胡話,可這次他聽得一清二楚,那聲音分明是母親的聲音。劉七頓時酒醒瞭一半,恐懼萬分。他小時候經常聽村裡的長輩講死人靈魂附體的怪事。雖然他們說的神乎其神,但他畢竟沒有親眼見到,並不信以為真。可如今那“酒中仙”說話的聲音、語氣確實和母親一樣。
劉七小心翼翼地打量著“酒中仙”。幽暗的燭光下,“酒中仙”也許喝醉瞭,眼睛似睜未睜、空洞迷離。他低聲問道:“媽,是你嗎?”
“你小子還能夠記得你老娘啊,我還以為你把我忘瞭呢?”
這時,劉七才突然想到,農村親人去世後有過七七的習俗,每一七為七天。每一七的最後一天都要燒紙祭奠、超度靈魂。可他自從母親頭七後,就再沒有給母親過七數、燒過紙。想到這兒,劉七害怕十分、愧疚萬分,趕忙跪在“酒中仙”面前,“媽,我對不起您。你在世時我沒有好好孝敬您,死瞭還不好好給您燒紙敬奉。我知道錯瞭,我今後一定改,什麼都改,您就原諒我吧。”
“兒呀,你能說出這些話,證明你還有得救。其實,我不在乎你給我燒什麼紙,隻要你自己別走邪路,好好生活,比什麼都強。生前我不放心你,死後你不要再讓我為你操心瞭,讓我好好安息,行嗎?”
劉七此時已經徹底清醒,淚流滿面:“媽啊,我知道錯瞭,真的知道錯瞭,我一定痛改前非,重新做人,不會再讓您操心、傷心,您就放心吧、安息吧。”
劉七說完後,看見“酒中仙”居然打起瞭呼嚕,自己也迷糊瞭。
鄰居傢的公雞打鳴驚醒瞭劉七。他睜眼一看,天已大亮,發現自己和“酒中仙”竟爬在飯桌上睡瞭一夜。他抬起頭看瞭看墻上掛著的母親遺像,第一次讀懂瞭母親遺像中那憂傷而期望的眼神。
劉七推醒“酒中仙”。“酒中仙”揉瞭揉眼睛,伸瞭伸懶腰,下意識地看瞭看墻上劉七母親的遺像,疑惑地對劉七說:“昨晚,我做瞭個夢,夢見瞭你媽。你媽好像還讓我給你帶話瞭呢。可我現在什麼也想不起來瞭。”
劉七拍瞭拍“酒中仙”:“你不用想瞭,也不用說瞭,我都知道瞭。你走吧。”
“你怎麼會知道啊?”“酒中仙”不解地問,“我們今天不是還要去賭場一決勝負嗎?”
劉七並不理會“酒中仙”,而是對著母親的遺像說:“我以後再不會這樣糊裡糊塗、渾渾噩噩地混日子瞭。我今後要本本分分生活,正正經經做事,一定要混出個人樣來。”
嗯?這小子怎麼一夜之間就像變瞭個人似的。“酒中仙”不解地搖搖頭。
第二天,劉七收拾好傢裡,背著行李、包袱,來到母親的墳地,上瞭一柱香,燒瞭些紙錢,磕瞭三個響頭,便默默地到外地打工去瞭。
這正是:兒不爭氣母憂傷,死後牽掛仍托夢。浪子回頭金不換,改邪歸正慰母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