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的這是天津的事。天津海河沿岸有個鎮子,楊柳青鎮,以年畫出名。離這個鎮子往外大概有十幾裡路,有個小村子,這個村子坐落在河兩邊的沙土之上,我們知道沙土適合種葡萄,那會葡萄是很珍貴的水果,種完瞭老百姓舍不得吃,送到租借裡頭,釀成葡萄酒賣給外國人喝。
在這個小村子裡有個老頭叫劉老三,老兩口60出頭。在河邊沙土地上弄瞭個葡萄園,能有幾畝葡萄,每年秋天摘葡萄的時候,老兩口怕人偷葡萄,就在園子裡搭個窩棚看著。可是看著看著,這兩天出事瞭。村子裡有個老太太跟他說:我可聽說瞭,這兩年夏天海河裡頭淹死老人瞭。這個淹死的人是水鬼,臉兒煞白、舌頭一吐是紅的,淤血憋的。水鬼在水裡踩水,單腿蹦,跟僵屍似的。這老太太一說把老頭嚇壞瞭,水鬼三年一托生,托生前他鬧。
老頭一聽心裡害怕,但是得看葡萄啊,硬著頭皮在這兒看著。心裡有這個事,晚上睡不踏實,到瞭半夜呢,肚子嘰裡咕嚕叫,鬧肚子,壯著膽子拿著草紙從窩棚裡出來。河邊有棵大樹,他要到那大樹地下方便去,走到這個樹底下,剛要解褲子,突然覺得腦後一陣旋風嗚就聽河面上嘩啦嘩啦,這個水流聲和平常明顯不一樣,老頭當時汗毛都豎起來瞭,噗通就趴樹後頭瞭,這樹擋著,他歪著頭往外邊看,河中心水浪翻湧,從河底冒出個東西來,借著月光一看臉兒煞白、一吐舌頭紅的。壞瞭,這是水鬼啊。老頭哪兒見過這個呀,渾身哆嗦,嚇得都要尿褲子瞭。隻見這鬼蹦到岸邊,噗通坐在草地上,嘴裡說話瞭:怎麼還沒來?正說著嗚又一陣旋風,河裡波濤撕裂,又冒出一位來,蹦達著兩鬼坐在一塊兒。
這倆鬼聊上瞭,哥哥呀,你明天就要托生瞭兄弟我心裡難受啊,咱們這輩子為鬼沒好夠,下輩子托生成人我得和你拜把兄弟,可是哥哥你明天托生瞭,等我托生還得一年呢,你滿三年瞭,我哪兒找你去?
先上來那水鬼說:兄弟,我告訴你一個不能泄漏的天機,你也知道我們水鬼怎麼托生,非得有人淹死瞭,他成水鬼瞭,我才能托生,那麼我告訴你誰替我死瞭,我把誰弄死瞭,知道這位,你托生瞭再找我,咱哥倆再續這陰間的緣分。
哎呀,哥哥,有這好事?那你說說你要把誰弄死?
我告訴你啊,天機不能泄露。明天中午,我會跑到楊柳青鎮上,鎮中心有一個水井,全鎮的人都在這兒喝水,我正午12點的時候,在那井底下呆著。這個時候鎮子西南角會過來一個20多歲的年輕人,戴個破帽子、長頭發、臉上左右各有一顆黑痣、左腿是瘸的,這個人拿個水桶順到井裡打水,他把桶順下去打滿水往上提的時候,我在底下猛的一拽這繩子,這年輕人掉井裡淹死,我就能托生瞭。
這水鬼一聽,我記住瞭。兩人接著又不咸不淡的聊瞭幾句,起身紮進河裡。再看老劉頭,這時候已經拉褲子瞭,隔瞭好長時間,心神初定,站起來趕緊往回跑啊,跑回到窩棚裡頭一件事換褲子,把褲子換下來,老伴還睡的挺死,哪敢把老伴叫醒啊,心裡邊翻江倒海。慢慢平靜瞭尋思,不對啊,左右臉各有一顆黑痣、長頭發、瘸條左腿、20來歲,這不我外甥嘛,就是這個形象啊,楊柳青鎮能有大多,總共也就萬十來人,沒別人啊。老頭姐弟情深啊,心想要是我外甥被水鬼索瞭命,我那姐姐也活不瞭,就指著外甥養活嘛。老頭想不行,我必須得去救我的親人。
迷糊瞭一會,早上起來,嚼瞭幾口點心,搭著個小包袱就往鎮裡趕,一到鎮子正當間果然看到一口水井,快到中午飯口瞭,好多人過來打水,老頭就在井邊,離著能有兩三米,蹲在地上等著,盯著西南角,我這外甥待會就打那邊過來,他一來我就把他拉走,告訴他怎麼回事。等著等著等著,12點到瞭,正這時候西南角邋裡邋遢,20歲左右年輕人、左右臉各一顆痣、長頭發戴帽子、瘸著左腿拎個水桶過來瞭。老頭一看,我外甥來瞭,這人走到離井4、5步的時候,老頭定睛一看,咦,不是我外甥。所有特征都對,可確實不是他外甥,年輕人把水桶套到軲轆繩上,準備打水,老頭這時候心裡激烈鬥爭,不是我外甥,救不救?
算瞭,不救,起身準備走。
不行,我都來瞭,既來之則安之,再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積善成德而神明自得聖心備安,想到這兒決定,我不能讓這年輕人死於非命。說時遲那時快,年輕人正要把水桶往井裡順的時候,老頭一把從後頭抱住這年輕人的腰:你個小王八蛋,轉過身來。小夥子嚇的一激靈,桶掉井裡瞭。小夥子一回頭:你誰呀你?
老頭:你欠我錢都多長時間瞭?我找你半年都找不著,哪去瞭,還我錢
小夥子傻瞭:哪兒來這麼一老頭,我神馬時候欠你錢瞭?這時候老劉頭把嗓門拉大:各位各位,這小王八蛋欺負我老頭子,欠錢不還。周圍的人好熱鬧,圍上來瞭,鬧瞭有十來分鐘。
老頭是幹嘛呢?眼看這日頭偏瞭,把正午12點熬過去瞭,過瞭這時辰,水鬼再想鉤死這小夥子,不可能瞭。老頭也吵累瞭,各位散瞭吧。回頭把小夥子拉過來:來來來,借一步說話,旁邊有棵樹,到樹後頭,老頭說:小夥子,你沒欠我錢,然後如此這般、這般如此,一五一十告訴瞭這年輕人。老頭話剛說完。小夥子噗通一聲跪下便拜:我昨晚上做個夢,和您老說的一模一樣,分毫不差,實不相瞞老爺子,我上有高堂老母,剛娶瞭媳婦,孩子才滿月,傢裡全指著我一個人幹活,我要死瞭,我全傢人都沒活路啊,你救瞭我一個人,救瞭我一傢四口,又是一通叩頭。
老頭扶起年輕人:我救你是可憐你,不忍看你死於非命,既然你這情況,說明我救人救對瞭,你呀回去吧,就當我們爺倆認識一場,有緣分。
小夥子千恩萬謝,回去瞭。
老頭做瞭好事,高興,但一想不行,得趕緊回去。老婆子一人看葡萄呢,往回走,走到鎮子邊上的時候,饑腸轆轆,正中午啊,得吃飯瞭。來到一茶攤,要瞭兩個饅頭、一碟牛肉、茶水免費續水。正吃著喝著,打對面過來一個老道,隻見三綹長髯、仙風道骨、手裡拿著迎甩子。走他身前瞭:無量天尊,施主你印堂發黑煞氣沖天,不是沖瞭鬼瞭就是撞著神瞭,五行之中北為水,一路向北煞氣沖天,你遇見的必定是水鬼。老頭一聽魂飛魄散、直哆嗦。
老道說:不假,你把小夥子救瞭,可把那鬼坑瞭,人傢三年一托生,今天晚上子時時分,你昨天碰到那倆水鬼必來找你麻煩。
老頭一聽替似篩糠:道爺你救我一命啊,老道沉吟半餉說:我呀,能耐也不大,我能渡你過這檻兒,但我也弄不住那倆水鬼。我告訴你個辦法,來來來,把左手伸出來。
老道拿起浮塵蘸著桌子上的水,在老頭手心裡寫瞭個雷字。施主,這個叫掌心雷,你回傢把這手攥著,不能輕易撒開。到瞭半夜倆鬼來找你的時候,你記住,隻要這倆鬼見著你一開口說話,你就把掌心打開,咔嚓一聲,這掌心雷能把這倆鬼劈一跟頭。然後你離開那小窩棚,你就往南跑,南屬冰丁火、陽氣旺盛,一個勁跑下去,跑到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射出來,那個鬼魂飛魄散,再也不會找你麻煩瞭。可有一樣,你跑歸跑,他背後怎麼追你,你都不能回頭看,別停下來,一定跑到日頭出來,你才能回來,記住沒有?
老頭千恩萬謝:我能忘嗎,我忘瞭自己爹媽名字也不敢忘記道爺你的話呀。老頭把這手攥的死死的,起身。
老道說:等會,還有個事,你老伴是不是和你住一塊?
對啊。
不能讓她在那兒,我救得瞭你一個人,救不瞭她,你回去告訴她,必須回自己傢,關門閉戶,第二天非日上三竿不能出門。
老頭說:記住瞭記住瞭。
一路無話回到小窩棚,這時候天剛擦黑。老頭跟老太太說:我鎮上就倆朋友,一會趕著驢車就來,帶點酒,知道我一人在這兒悶啊,要陪我。老老爺們喝完酒,說點話啥的,你一個婦道人傢在這兒不方便,你這麼著,你收拾收拾,今晚傢住去吧。老伴也沒說啥,信老頭瞭,拾掇拾掇回去瞭。
這老頭攥著那手,坐在窩棚裡。子時時分,就聽外邊嗚…一陣妖風,兩個水鬼竄進窩棚來,打頭的水鬼紅舌頭一吐:老不死的拿命來。老頭說時遲那時快,把這手一張就聽咔嚓,眼前這倆水鬼噗通被打翻在地,老頭這時候一轉身竄出窩棚,玩命的往南邊跑,隻恨爹娘少生兩條腿,吃奶的勁都使出來瞭。跑一會就聽後邊一鬼追上來瞭:老頭給我站住,老頭哪敢停瞭,加速往南跑,就這麼著把中長跑記錄破瞭,就這麼一直跑,直到太陽那光線都晃眼瞭,才停下來,回頭看後邊神馬都沒有,心想水鬼算是魂飛魄散瞭,我這條命撿回來瞭,松弛下來,躺倒在草地上,足足半個時辰,稍微回過神來瞭,往回走吧。往回走可廢瞭勁瞭,兩條腿鉛註一般。
這時候也就早上7點來鐘,他走回葡萄園一直走到中午,到瞭葡萄園已經頭暈目眩瞭,他感覺這個葡萄園不對,本來是累累的葡萄,現在是光禿禿的樹藤,他抹瞭抹眼睛仔細一看,一掛葡萄都沒有瞭,再走到門口隻見自個老伴躺地上哭呢:當傢的,誰晚上一上午的功夫,把咱園子的葡萄都摘沒瞭。
老頭一看才醒過味兒來。原來兩個水鬼、一個老道、20來歲年輕人,四個人合夥偷去我的葡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