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廟

寺廟

去年暑假,我和朋友兩人自己去旅行。由於沒有事先瞭解行程也沒有規劃好時間,路程到瞭一半的時候已經很晚瞭,我們必須找個地方住下。

那是一座山的山腳,我們好不容易找到一傢小旅館,準備暫住一晚,可是我們發現那旅館裡的人都十分奇怪,不管是店主還是住客,全是禿頭。而且住宿環境也非常惡劣,實在不敢恭維。店主見我們神情不大滿意,說山頂上還有間寺廟,裡面有空房,捐點香火錢就能借宿。朋友受不瞭旅館環境,立時表示要上山,我實在累得不行,不想再長途跋涉,決定勉強在旅館熬一晚。於是店主叫人帶著我的朋友上山去瞭。

朋友走後,我在旅館周圍轉瞭一圈,也沒發現什麼好玩的,倒是附近的人,無一不是禿頭,頭頂上還多少有些破損的痕跡,難不成那是剃頭的不專業給弄傷瞭?旅館店主說山上有間寺廟,我心想或許這裡的人全都信佛,才把頭發給剃掉的。隨後我碰到瞭一個樣子年輕又和善的人,便和他聊瞭起來,這才發現他也是個旅行者,幾年前來這裡以後就喜歡上這裡,一直沒有離開過。當我問起這裡的人的頭發時,他說頭發都是煩惱衍生的產物,沒有瞭能使人快樂。我對佛說沒有興趣,倦意也襲上腦袋,便告別去睡瞭。

半夜,我被走廊盡頭傳來的一些聲音吵醒。我滿懷睡意打開門,看見走廊盡頭的公共取水處光管大亮,裡面似乎聚滿瞭人。我心生好奇走瞭進去,隻見裡面一行人正在洗頭。沒錯,盡避頭上沒有一根頭發,可是每個人都往頭上搓著洗發水,忙得不亦樂乎。我看著地上的瓶子,察覺到他們擦的全是生發水。這裡的人太奇怪瞭,明明全都舍棄瞭頭發,現在卻又塗生發水想要把頭發長出來,究竟怎麼瞭?我想愛折騰那反正是別人的自由,並沒再理會,回房去瞭。

第二天一早,我匆匆退瞭房,上山找朋友去瞭。那山上一直有條修得結實的石階通往山頂,十分好走,周圍的景色也尤為怡人,確實是旅遊的好地方。我邊欣賞風景邊爬上瞭頂,果然一間寺廟就立在眼前。我二話沒說推開門,裡面有好些人,拍照、看報、玩手機,做著各種各樣的事情,看樣子都是旅行者。突然在人堆中我發現瞭一張熟悉的臉,看瞭很久也想瞭半天才認出來,那不是我的朋友嗎?他的頭發全不見瞭,和寺廟裡其他人一樣,所以我才半天沒認出他來。

我跑到他跟前,問他究竟怎麼瞭,一夜之間竟然成瞭和尚。他笑嘻嘻地跟我說:“這個地方真不錯啊,我們真來對地方瞭,我覺得現在好快樂,什麼煩惱都沒有瞭。昨晚你在旅館怎麼樣?我睡得可香啦,還做瞭個夢。。。。。。”那傢夥滔滔不絕沒有要停的意思,表情就像吸瞭海洛因一樣亢奮,一臉滿足和欣喜,也不知道這一夜他都經歷瞭什麼。

我漸覺事情不太對勁,拉著他要走。他卻一把甩開我的手說:“怎麼?我喜歡這裡,以後也要在這裡生活,要走你走。”我問道:“這裡有什麼好的讓你這麼留戀?”他的話讓我更加驚訝:“在這裡我有大把的錢,我還認識瞭一個美女,正準備結婚,前途光明。”聽完我心裡暗叫不好,那傢夥已經瘋瞭。(待續)

(接續《寺廟》)

我費勁口舌勸瞭半天,朋友都隻沉醉在自己的世界裡完全不理會我,我看沒有辦法,隻好作罷。究竟是什麼一夜之間讓我的朋友產生如此大的變化?還有前一夜旅館裡碰到的旅人也是一樣的情況。好奇心作祟,我決定在寺廟裡留宿一晚,親自探個明白。

我找到廟裡的主持捐瞭些小錢,希望他能夠給我個房間,主持一臉讓人不舒服的笑容,馬上答應瞭,和我一起申請借宿的還有幾個剛到的旅人。整整一天,我拋下朋友在寺廟各個角落巡查,並沒有發現什麼不正常的地方,廟裡的人除瞭主持,其他都是來旅行的人,我對廟裡的秘密越來越好奇,好不容易熬到瞭晚上。我睜大眼睛豎起耳朵留意著周圍的每點細微的變化。好幾個小時過去瞭,什麼事也沒有發生。正當沮喪之際,隔壁傳來瞭一些人聲,似是愉悅的呻吟。我的心噗通一跳,趕緊爬起身,躡手躡腳打開房門走到隔壁門前,把耳朵貼在門上仔細聽著,裡面的聲音極其奇怪,“沙沙”地讓人毛骨悚然,又伴隨著“吱吱”的水聲,另外還有人酣睡和滿足的夢囈。我再也忍不住,悄悄地把門拉開一條小縫,透過門縫,我看見白天和我一起申請借宿的一對朋友並排睡在地上,每個人頭頂上都跪趴著一個白色披頭散發的人影。那兩個人影正長大血盆大口,吸在兩個旅人的頭頂上。那裂開的大嘴足有臉盆大,幾乎把兩個旅人的頭都吞進瞭口裡。

人影的嘴巴不斷吮著,舌頭不時伸出來在旅人臉上蠕動舔舐,留下滿臉反光的粘液,在人影的嘴裡也不時傳來沙沙的咀嚼聲,似乎是在咬斷頭發。我顧不瞭被那人影發現,也沒時間收拾行李,拔腿就往寺廟外面逃竄,所幸的是一路上沒有類似的人影出來追截。也不知道跑瞭多久,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到瞭山腳,這時一部長途客車路過,我沒多想就奔瞭上去。客車徐徐開離那座山,我也長出一口氣,總算成功逃脫,可是我的朋友就沒那麼幸運瞭。

回到傢,我向警方報告瞭情況,然後和朋友的傢人一起再回到那座山上,試圖說服我朋友跟我們回傢,可是當我們到達山頂的時候卻傻瞭眼,那裡哪有什麼寺廟,空蕩蕩的連棵樹也沒有。最後我被斷定在旅館住的時候被下瞭藥,一切都是我產生的幻覺,可是我朋友究竟到那裡去瞭,警方卻給不出個解釋。錄完口供,幾個警員形式地和我朋友傢人說瞭些“會盡力破案”等應付話就走瞭,接著我看到瞭驚人的景象:上車後警員們都脫去瞭警帽,帽子下全是光光的禿頭!

我沒有和朋友傢人說什麼,我知道即使說瞭也沒有人會相信,那寺廟和食發鬼的信徒,已經遍佈瞭各地。我就這麼帶著秘密回瞭傢,心裡隻能祈求朋友一切安好。

過瞭一段日子,我發現自己好像產生瞭奇怪的變化。夜裡老是夢見自幼就沒有見過的母親和大學裡離我而去的女朋友小陶,在夢裡我們生活得十分快樂,而每個夢又總是以她們離去而結尾。她們就站在那寺廟門前,遠遠向我招手。我知道她們是想要我去寺廟找她們,我決定去弄清那夢境的緣由,於是收拾好行李,準備再次前往寺廟。臨出門時我想對著門邊的鏡子整理儀容,赫然發現在我背上趴著一隻食發鬼,大口吸在我頭頂上,似是在吸食什麼,也似是灌輸著什麼。

(接續《寺廟》)我嚇瞭一跳,連忙用手在頭頂掃過,想要把那東西弄掉,可是這麼一折騰,我才發現鏡中又恢復瞭原樣,沒有東西在我背上,我的頭發也還在。我霎時明白瞭,在寺廟裡的食發鬼通過吞噬人的頭發為生,然後向人們灌輸一些美好的幻想來引誘人們繼續獻出他們的頭發,這也是廟裡的旅人們不肯離開和擦生發水的原因。難道我關於母親和小陶的夢也是這樣產生的?可是為什麼我的頭發還在呢?

對著鏡子想瞭好一會兒,我還是出瞭門。一路上,我一直在想母親和小陶的事。我出生以來從沒看過母親,隻從相片上知道她的容貌。父親和我說,母親身體不好,生下我就去世瞭,每當他這樣說的時候,臉上總泛起一絲眷戀和哀傷,當中還有一點不易被覺察的憤怒。我一直覺得那裡面一定有其他隱情。至於小陶,就住在我傢附近,和我青梅竹馬,長大以後我們互生情愫,可是就在大學畢業後的某一天,她突然發給我一條短信,說她對不起,她要離開我,然後就不見瞭,沒有理由,什麼也沒有。她和我一樣從小沒有母親,現在隻剩下小陶父親一個孤零零的,怪可憐。我望向窗外,覺得這段時間的經歷和夢境一定不是巧合,希望這次能夠把一切真相都搞清楚。

再次回到瞭那座山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我剛爬上頂,上次和警察來的時候明明隻是一片空地,如今那寺廟就立在我眼前,簡直就像遇到合適的人,合適的時候才出現一樣。我駐足觀察瞭一下,毅然走瞭進去。

像上次一樣,我往香火櫃裡扔瞭幾個錢,主持便向我走過來。我馬上向他詢問起廟裡第一個禿頭的人,想著隻要找到起源,或許就能找到食發鬼和母親還有小陶的秘密。主持的回答讓我失望,他說他也隻是幾年前來遊玩的一個旅人,那時廟裡隻有一個衣衫襤褸的和尚,如果要知道廟裡的情況,問那和尚應該是唯一的辦法。說完他把和尚的所在之處指示給我。

我沿著主持說的方向找到瞭廟後殿裡的荒廢小堂,敲瞭敲門,沒人應答。我毫不客氣一下推開,之見一個穿著破舊的老和尚蜷縮在地板一堆稻草上發抖。我走近向和尚說明瞭來意,他也警覺瞭很久,才確信我不會傷害他,慢慢放松下來。“年輕人,還是快走吧,不然你的頭發和性命就保不住瞭。”老和尚開口第一句就勸我離開。我當然不肯,老和尚明顯知道其中隱情,於是死死追問。老和尚這才細細向我說出以下這廟的歷史:

“大概20多年前,一對夫婦來廟裡求簽,說想為剛出生的孩子占個卦,開個光。當時的方丈和幾個老當傢一看到那女人就大驚失色,慌忙算瞭一卦,嚇得面色蒼白,說那嬰兒是個惡靈轉世,若讓其生長,眾生必將活在苦難之中。夫婦也很慌亂,忙問化解方法,方丈和老當傢個個搖頭,表示唯一能拯救世人的方法,就是將其鎮在廟裡的伏魔塔下。為人父母,哪有願意讓自己孩子受這等苦,於是那對夫婦說會努力將孩子撫養成善良的人,要返回傢中。老當傢馬上叫人攔下,夫婦見勢不妙,慌忙逃竄,然而廟裡的和尚人多勢眾,眼看就要抓到夫婦和嬰兒,那女人一個轉身,喊瞭一聲‘快跑’就向身後和尚撞去,和尚們沒有提防,瞬間倒瞭一片,那男人知道妻子的用心,當場流下熱淚,咬牙抱著嬰兒狂奔,和尚們起身再追的時候已經再趕不上。後來一夥和尚把那女人關在瞭這個小堂室,想著那惡靈長大,一定會來帶走母親,那時再將惡靈拿下。可是眾人沒能等到那個時候,那女人太思念自己的孩子,最終積成惡疾,不久就死去瞭。那屍身非同尋常,全身像幹涸瞭千年一般,而頭頂的發絲卻一直在瘋長,幾乎蓋住瞭整個身體,好像所有水分和營養都被頭發吸收瞭。頭發是思念的象征,那女人死瞭,可是她對孩子的思戀卻一刻沒有停止。眾人準備把女人的屍身埋在伏魔塔下,就在轉移的過程中,那屍體竟然活瞭過來,它控制著能無限延伸的長發把在場每個參與抓押她的和尚都活活絞死,方丈用最後一口氣念出伏魔決,升起業火把那充滿瘴氣的頭發全燒掉,和那妖發同歸於盡。我和幾個和尚因為方丈那場火才得以幸免,現在其他和尚都跑瞭,可是我覺得有責任留在這裡,贖回自己的罪孽。我知道那女人的冤魂還在廟裡,於是在此修煉,希望有朝一日能夠感化它,必要時將它降服。後來我好幾次撞見她,可是她沒有瞭頭發,沒能殺掉我,於是她化身成無數個食發鬼,要把其他旅人的頭發據為己有,為此她還把旅人們關在美好的幻覺當中,讓大傢都自願留下,獻出自己的頭發。”

話還沒說完,老和尚瞪大眼睛望著我的身後,我轉頭一看,一隻猙獰的食發鬼站在門前,散亂的發絲飄在空中,仿佛隨時要飛刺過來。我也嚇得雙腳發軟,慢慢向後縮,不料食發鬼一動不動,樣貌漸漸產生變化,我的心跟著跳瞭起來,那模樣,跟我一直以來在看的照片裡的母親一模一樣!

還沒等我們說話和動作,我身後的老和尚突然扔出一串佛珠套在瞭女鬼身上,然後念著我聽不懂的咒語,那女鬼瞬間痛苦萬分,慘叫連連。我鼓起勇氣一把推倒老和尚,他估計好久沒有出門進食,身體出奇地輕,被我一推就飛出好幾米,撞在房間深處的燭臺上,燭火瞬間點著裡地板上的稻草,我轉頭一看,由於和尚倒下,女鬼已經掙脫佛珠逃逸,我拉著和尚要走出小堂室,和尚突然變得剛勁有力,盤坐在地板中央,搖瞭搖頭,對我招瞭招手,示意我趕緊離去。我明白瞭他的意思,造過的孽,他要用命來償,我頭也不回跑出瞭房間。

大火迅速在廟裡蔓延,我跑出廟門,許多旅人也剛逃出來,神情呆滯地望著大火,摸著自己的禿頭,就像都還沉醉在幻夢之中,又像疑惑發生過什麼事。人群當中,我看見瞭我的朋友,還有沒有頭發的小陶。我沖上前一把摟住他們,為劫後重遇而欣喜不已。兩人被我的反應嚇住,也不知該說什麼,隻一個勁地問怎麼回事。我沒有解釋,轉頭看著大火,火前站著剛才見到的那個女人,她眼裡似是泛著淚光,向我點頭微笑,接著她的頭發漸漸變短稀疏起來,而旅人們的頭頂上,發絲卻像樹苗一樣生長,不一會兒就全都黑發濃密,恢復瞭原狀。笑聲、驚嘆聲、疑惑聲夾雜在一起,而廟門前的那個女人則不見瞭蹤影。我的心裡也明白瞭什麼。

天開始微亮,我們一行人把路過的客車司機嚇得夠嗆,最終我們坐上瞭回程的客車。我趁機問小陶,當初怎麼突然就毫無音訊。她回答說一次偶然的機會自己去廟裡散心旅行,夢裡總能見到自己母親,心想隻要到那就能一直和母親一起,於是也不知是自願還是被誘惑,就一直呆在廟裡。我心裡瞬間冒出一個想法:莫非母親其實是以這種方法引誘人們前往寺廟,希望有一天我也會被朋友、朋友的朋友、或是朋友的朋友的朋友帶去和她想見?那灌輸給人們的幻覺,或許其實隻是她想著撞見我以後留住我的一種方式。

要有多深的思念,才能衍生出如此神奇的力量?我不得而知,隻知道最後,母親看見我和朋友重聚的一刻,意識到相比起她的思念,我的未來和生活,才是更加重要。於是她才放棄瞭留住我的想法,把頭發還給瞭大傢。我望著窗外的那座山,還有山上的那間寺廟,仿佛看見廟前一個人,在向我們招手告別。

《短篇恐怖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