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冰口
我的傢鄉氣候不是特別宜人。夏天暴熱,冬天幹冷,所以我每到冬天,雙手總是凍傷,裂出一條條細細的血縫,傢鄉話稱之為“冰口”。這冰口沒有大的妨礙,但發作之時也不免又癢又痛,異常難受。幸好,從93年開始,就再沒有發作過。
年12月底的時候。那天是周末,沒有上學,我正在傢裡無所事事,坐在門前發呆。(我傢是自己建的房子,門外就是一條大概5米寬的馬路,極少有車輛經過)忽然走過來一乞丐,看面目是個中年人,那麼冷的天氣卻隻穿一件到處是破洞的藍色棉衫,連袖子都沒有瞭,加一條我們當地農民常穿的灰佈長褲,赤腳。他徑直走到瞭我的面前,伸出雙手,不卑不亢地問:“小朋友,能不能給我一碗熱水喝?”
我媽因信佛的緣故,一向不拒絕乞丐的乞討,聞聲就從廚房拿出一個幹凈的小碗,倒瞭一些溫 水給這乞丐,還拿一個凳子讓他坐下休息。乞丐也不客氣,端過碗來就喝瞭下去,再問:“還有沒有?一碗水不夠。”
於是我媽又給他倒上一碗。他像是八百年沒沾過水一樣,急不可待地又一飲而盡,並且還要第三碗。我媽就有些為難,說開水瓶裡已經沒水瞭呀。那乞丐居然說:“那你去燒一些水吧!”
我媽就去燒瞭一大鍋水灌在開水瓶裡,擺在門前,由得乞丐自己來。他拿起水瓶倒瞭一滿碗馬上要喝,我媽嚇瞭一跳,趕緊攔住他說:“這個水剛燒好,還那麼燙,你等一下再喝,免得燙瞭喉嚨!”哪知乞丐笑笑,還是一口把一碗幾乎還在沸騰的水喝瞭下去,然後反問我媽:“這水哪裡燙?明明是溫 開水!”
我站在乞丐旁邊,徹底看傻眼瞭:這可是剛燒開的水啊!這樣喝法不是把喉嚨都燙爛瞭?
他又繼續倒瞭一碗滾燙的水,一口喝下去;再倒水,再喝……
一個八磅的開水瓶裝的水,不多會居然被他喝光瞭,而他並沒有任何被開水燙傷喉嚨的跡象。
末瞭他還開口問我媽:“有沒有餅幹吃?”
我就拿瞭三塊錢到我傢斜對面的小店去買瞭袋餅幹給他。他拿到餅幹卻不吃,隻是笑瞭一下說:“這餅幹都不是夾心的,不好吃。”
我心想怪瞭,一個乞丐還能有這般挑剔的口味?但也沒說什麼,又去斜對面的小店換成瞭夾心的餅幹給他。他從我手中接過餅幹的時候,看見我手上滿是凍傷的冰口,微微笑瞭一下,然後抬頭看我一眼,再迅速地抓住我的雙手輕輕捏瞭一把,嚇得我趕緊抽回瞭手,不明白他到底在做什麼。這時我媽又擺瞭一個裝滿的水瓶在他身邊。
乞丐在碗裡裝滿水,不再急著喝瞭,而是放瞭兩塊夾心餅幹到水裡,等餅幹差不多泡得快散開的時候,就著水一口吞下去。我媽在旁看得急,說:“你別急,這袋餅幹又沒人跟你搶,你這樣吃會噎著!!”
乞丐根本不答話。隻是慢慢地,以他自己的方式吃完瞭那袋餅幹,並且把第二瓶水也全喝掉瞭。
整整16磅水啊……他的胃難道是無底洞???最關鍵的是,那些都是燒開的水,這樣直接喝下去,不死都要重傷瞭,怎麼他一點事都沒??
我當時雖然年歲尚幼,卻也隱約感到這乞丐可能是個異人。仔細一打量更是有些吃驚。這乞丐穿得是很破爛,然而衣褲上下,一塵不染,站得離人再近也沒有半點異味。而且,時值冬日,天寒地凍,他隻穿一層單衣,雙臂暴露在外,卻半個雞皮疙瘩都不起,顯然並不覺得寒冷。
他喝完水,吃完餅幹,也不急著走,坐在凳子上發呆。良久抬起頭來,微笑地對我媽說:“你們一傢都是好人。我一路討飯到這裡來,你們對我最好。”
“反正給你點水喝,買一袋餅幹,也沒幾個錢。”我媽很客氣地說。
“好,好。真是好心人。”那乞丐很有些高興地說,“好瞭,我也該走瞭。謝謝你們瞭。”
待乞丐走遠之後,我媽才小聲地跟我說:“這叫化子好像不是一般人。”
我點點頭,說早就發覺瞭。忽然想起剛才他從我手裡接過餅幹的時候,很古怪地抓瞭我的手捏瞭一把,不知道是做什麼?於是從褲袋裡伸出雙手一看,馬上呆住瞭:本來滿手都是的冰口,現在竟然全部消失瞭!
我明明記得很清楚,早上洗臉之後我媽還拿瞭魚肝油幫我擦手,治療冰口的,此刻怎麼全都沒瞭??難道剛才那乞丐,竟是在捏我雙手的那一瞬間就幫我治好瞭?
我媽看瞭也連聲稱奇,直說那乞丐肯定是仙傢下凡考驗人心,見我們心善所以順便幫你治瞭一點小病。我倒並不這樣想,覺得乞丐可能是個異人,掌握瞭一些尚不為大眾所知的能力,因此不懼寒熱,並兼通醫術。但不管事實真相如何,有一點是不能否認的:從那以後直到現在,冬天無論多冷,我的手也絕不會再生出半條冰口瞭。
幾天之後那乞丐又來瞭我們那裡一次,卻不是來我傢討要食物,而是去瞭我們傢斜對面的一個餐館討一碗飯。哪曉得餐館的老板娘不僅不願施舍,還給乞丐一頓臭罵,最後拿起掃帚給乞丐劈頭蓋臉的一陣亂打。那乞丐挨打之後也不生氣,隻是笑笑就走瞭。結果第二天早上,老板娘再打開餐館門的時候,發現裡面存放的幾十斤米,還有幾百個煤炭,包括一些碗筷,全都不翼而飛。
這餐館三面是墻,一面是門,連窗都沒有。門還是從外鎖上,加瞭一把大鐵鎖在上面的。如果真有盜賊撬門而入,大鐵鎖上非留下痕跡不可。但古怪的是,這麼多東西不見瞭,門鎖卻全無撬動的痕跡,好像丟失的那些東西是憑空蒸發瞭一樣。
內賊的可能也被排除。因為餐館門的鑰匙,隻有老板娘一個人有。她手下幫忙的,就是她兩個兒子。兒子總不能半夜溜出房門偷老娘的東西吧?於是鄰裡都偷笑,說肯定是那乞丐給老板娘的一點小懲罰。
不過,無論失竊的真相如何,虐待乞丐,都是不對的。倘有多餘的一碗飯,施舍給他便是;倘沒有,也就直說,何必要去打人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