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一聲“同志”
馬海下崗後,考瞭個駕照,跟著表叔跑貨運。這天,叔侄倆到外省一個山區送農肥,完事後,順便采辦瞭些山貨。表叔精神很好,見天剛拉黑,決定連夜往回趕。馬海開瞭一天車,很疲勞,正好捎的貨不多,廂裡有空位,可以把篷佈疊起來打個鋪,美美地睡上一覺。
天色已是黃昏瞭,車子途經一個小山坳時,車爆胎瞭,表叔罵瞭聲“晦氣”,喊馬海下車換胎。這時,從山間小道過來一個小夥子,他有些急切地說:“同志,能搭個便車嗎?我要出去打工,這山裡中巴少,我沒趕上趟。”馬海看瞭他一眼,正想說什麼,表叔把嘴裡的煙一吐:“行,誰出門沒個難的!”
車正修著呢,後面又來瞭位漂亮姑娘,怯聲怯氣地對馬海說:“大哥,我是來走親戚的,沒趕上車,能不能……”馬海還沒吱聲,表叔又蹦出一句:“上車吧,天都黑瞭。”
剛換好胎,又走來個背著畫夾的中年人,抱怨說:“師傅,我是來山裡寫生的,沒車瞭,能搭個便車嗎?”馬海已經困瞭,便自作主張地說:“表叔,幫人幫到底,讓他上駕駛室擠吧,讓那女的靠窗坐。”
一會兒車就開瞭,馬海躺在厚厚的帆佈上,車子晃啊晃的他就睡著瞭。也不知過瞭多久,車猛地一停,接著“砰”的一聲悶響,馬海被驚醒瞭:怎麼,又爆胎瞭?剛緩過勁來,聽到前面不對勁,趕緊下瞭車,發現情況比他想的還壞:表叔伏在方向盤上一動不動,兩個男的抱成一團 ,正打得不可開交 ,那女的在路邊草叢裡到處扒拉,像是在找啥東西。
馬海又驚又急,朝兩個青年大喊:“別打啦!”不料兩人都說對方是壞人,馬海賭氣地罵瞭一句,又去問那個姑娘:“這是什麼地方?出啥事瞭?我表叔怎麼瞭?你在找什麼?”姑娘緊張地說:“是出事瞭,我在找東西……”馬海氣壞瞭,沖上前去對著姑娘狠狠一推:“你不救人還有閑心找東西?”這麼一說,他才覺得自己忘瞭輕重緩急,應該先去看表叔,誰知跳上駕駛室一瞧,表叔竟然死瞭,而且是死於槍殺,右腦上有個彈孔!
這一刻,馬海嚇得臉都白瞭,就在這時,他聽到那姑娘驚喜地叫瞭一聲:“啊,找到瞭!”馬海下車想去問問,隻見那姑娘端著一個什麼東西對準瞭他,等馬海剛看清那是一把槍時,隻見火光一閃,一聲爆響,馬海覺得胸口猛地一震,他這才明白剛才那姑娘是在找槍。他腦袋一熱,發瘋般地沖瞭上去,那姑娘開瞭一槍後,自己也嚇愣瞭,沒來得及開第二槍,被馬海一拳打倒在地,把槍奪瞭過去。
馬海有槍在手,膽壯瞭,他把姑娘押瞭過來,對那兩個人大喝:“都停手,不然把你們都崩瞭!”兩個人乖乖地住瞭手,馬海又說:“你們三個都坐下,我要問話。”槍可不是燒火棍,三個人隻得又老老實實坐下瞭。
馬海明白,今天碰到瞭亡命徒,對這傢夥來說,殺一個是殺,殺多瞭還是殺,槍要落在這歹徒手裡,其他的人就別指望活瞭,想到這裡,馬海惡狠狠地警告道:“你們誰想站起來,我就開槍!”
雖說晚上有月光,但也看不出這三個人有啥表情。這時,馬海開始問話瞭:“打工的,你先說是怎麼回事!”
那打工的開始說起瞭事情的經過:二十分鐘前,這車上瞭省道,在一個加油站加油,有一輛對面來的車也來加油,那車上的司機抱怨說:“警察真能折騰,大半夜的還設卡檢查,抓什麼殺人犯。”當時,打工的發現一旁那個畫傢臉色突然一變,就開玩笑地說:“那殺人犯不會是你吧?”沒想到這麼一說,那畫傢還真的掏出瞭一把槍,說:“既然露餡瞭,就陪著走一程吧!”還說隻要遠離瞭警察,大傢都平安,他逼著馬海的表叔把車拐進瞭一條土路。
打工的心想:“這種人啥事幹不出來呀,說不定到哪個旮旯裡,他就殺人滅口瞭!”想到這裡,打工的就想見機行事。那畫傢坐在中間,不能兩頭顧,於是打工的瞅瞭個空就動手奪槍,哪知被這女的抱住瞭,馬海的表叔趕緊剎車幫忙,就這麼一眨眼的工夫,槍響瞭,子彈打中瞭馬海的表叔,緊接著,打工的抬腳一踢,槍飛出瞭窗外,女的趕緊下車,打工的也想下車去搶槍,可被畫傢抱住瞭,就在這時,馬海醒瞭後走瞭過來……
打工的講完,畫傢開瞭口:“這故事編得也太離譜瞭,師傅,你自己就在車上,你信嗎?”馬海心裡想,我當時睡得跟死人一樣,知道瞭還問你們?他對畫傢說:“你說怎麼回事。”
畫傢說:他因為職業關系,觀察人一向很準。一上車,他就感覺“打工的”這傢夥不懷好意,一雙眼睛老是色瞇瞇地往姑娘身上瞟,後來又得寸進尺,動手動腳。開始時他和馬海的表叔都不知道,聽姑娘罵瞭聲“流氓 ”才明白咋回事。畫傢想:這車上還有三個大老爺們呢,這也太欺負人瞭!他氣不過,就推瞭“打工的”一下,馬海的表叔更是要趕他下車,誰知這傢夥惱羞成怒,突然掏出一把槍,說:“老子剛才隻是想解解悶,現在老子非得玩玩她瞭!”說著,他逼著馬海的表叔往岔道裡開。看這樣子,這不僅要劫色,還想劫財,說不定還殺人呢!畫傢雖然害怕,但不想等死,於是找瞭個機會攥住瞭那傢夥的手,馬海的表叔也停車幫忙,不想那傢夥狗急跳墻,扣瞭扳機,打中瞭馬海的表叔,緊接著,畫傢使勁一拽,這傢夥的槍脫手瞭,飛到瞭車外,這時,馬海趕來瞭……
畫傢說完,打工的冷笑起來:“說我的故事離譜,我看你編得更離奇!”馬海打斷瞭他的話,說:“你們說得都離奇。”現在就剩另外一個證人瞭,馬海一指那姑娘:“你說!”
姑娘說:“畫傢說的是真的!”話音剛落,打工的突然站瞭起來,大嚷道:“你不要信她的,我剛才說過瞭,他們是一夥的!”馬海火瞭,一扣扳機,“砰”,槍還真的打響瞭,子彈打在地上,他一聲怒吼:“坐下,老子說過,誰站起來就打死誰!”
馬海盤問瞭三人,還是沒有弄清誰是好人,誰是壞人,腦子卻更亂瞭,身子更累瞭,好想睡覺,突然,他急中生智,說:“你們各說各的,我有辦法試,現在,誰敢用手機報警?”打工的急忙聲明:“我沒有手機。”畫傢平靜地說:“我手機沒電瞭。”女的嘆瞭口氣:“我手機欠費。”
巧事都擠一塊瞭,馬海並不在意,他繼續說道:“我這兒有,你們誰先打?”誰知馬海剛從懷裡掏出手機,突然覺得不對勁,用手捋捋,上面有個洞,原來剛才那女的一槍打來,是手機替他擋瞭一下子彈,不然他就完蛋瞭。馬海一想到中槍,胸口突然感覺到異樣瞭,剛才隻是麻麻的,現在卻像撕裂般的疼,摸一摸,黏乎乎的,全是血,難怪剛才老想瞌睡,原來是血流得太多,他快支撐不住瞭……
漸漸的,馬海感到意識越來越模糊,氣也不勻瞭,再拖下去,自己就先拖死瞭,這還不算,如果讓歹徒得逞,好人遭殃,就是死瞭也閉不上眼。幹脆賭一把吧,賭輸瞭認命,賭贏瞭壞人得報應,自己也還有一線希望。終於,他下瞭決心,用嚴厲的口氣喝道:“你們都把鞋脫瞭,扔遠點!”三人把鞋扔瞭後,馬海又吩咐說:“打工的,你……你過來,穿……穿上我的鞋,拿著……槍……”
兩天後,馬海醒瞭過來,發現自己躺在手術室裡。後來轉到瞭病房,馬海看到有個人走瞭進來,是那個打工的,馬海有些激動,自己賭贏瞭!
打工的走到病床 旁,說:“醫生和警察特許我第一個探視,十分鐘,我就長話短說瞭,那個殺人犯和他的情婦已經被抓瞭,他們在山裡躲瞭兩天,還撿瞭個畫夾子冒充畫傢……我用你表叔的手機報的警……”
馬海笑瞭笑,表示全明白瞭。打工的又說:“我知道你不能多說話,可有一點我一直弄不明白,當時那種情況下,你為什麼選擇我呢?”
馬海又笑笑,說:“不賭的話,可能就死瞭;賭輸的話,肯定是死瞭;如果賭贏瞭,或許還死不瞭,你看現在,我不是沒死嗎?”
打工的很不甘心:“別這麼繞,既然相信我,總得有個理由吧!”
馬海這回不笑瞭,很認真地說:“你剛說要搭車的時候,叫瞭聲‘同志’,我相信你是好人。”
打工的有些意外,平時他對這個稱呼沒有多琢磨,在他傢裡,爺爺、父親時常是這麼稱呼別人的,叫瞭多少年瞭,他也不知不覺地叫慣瞭。打工的怕被老板炒魷魚,依依不舍地和馬海告辭瞭。
打工的走後,馬海才想起忘瞭問他叫啥,不過,警察會告訴自己的,現在,就叫他一聲“同志”吧。他在心裡默默地說:再見瞭,同志,一路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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