蕎麥姑娘

小板凳,

別歪歪,

坐上俺那好乖乖,

好吃懶做沒人愛,

乖乖,千萬要勤快!

唱完瞭這個小唱,要說故事啦,說故事要說得有枝有葉,有根有梢,那咱就打這裡開頭:

有一傢子,兩口子都死瞭,撇下瞭一個十三歲的小男孩,叫“忙生”。

爹娘真是忙瞭一輩子,好歹的才給忙生留下瞭靠河沿的一塊荒地。誰都說,那塊荒地什麼也不長。真的,河裡漲水,水就把荒地淹瞭,刮起大風,沙就把荒地漫瞭。忙生長到十七歲瞭,別看年紀小,可是一個剛強的小夥子。他動手料理起那塊荒地來瞭,別人說:“忙生啊,你別枉費那工啦。”

忙生說:“你等著看好瞭。”他不和人傢分辯,隻是鼓上勁做活。真是天下無難事,就怕功不到。

忙生把荒地上的沙鏟出去,草根刨凈瞭。靠河邊,壘上瞭高高的石崖子。

地整理好瞭,春天也過去瞭,忙生想:種谷種高粱,都晚啦,左想右想,還是種上些蕎麥吧。都說,蕎麥不大用費工夫。

忙生從種上那天起,就像用釘子釘在那裡一樣,一天價不離蕎麥地,鋤呀,上糞呀,這些不用說,忙生都做瞭。誰也不知道他還在地裡想些什麼門道,下什麼工夫。隻見他地裡的蕎麥,紅稈綠葉,嗖嗖地長起來瞭,開花瞭。

齊腰深的蕎麥上,好像下上一層雪花,蜜蜂一天到晚在花上嗡嗡采蜜,蝴蝶紅的,黃的,花花的,百般百樣,在上面翻翻閃閃的飛。

走到地邊上的人,都誇忙生好樣的,蕎麥是不能長得比這再好瞭。忙生聽瞭笑瞇瞇的,修理的勁頭更大瞭,常常很晚、很晚地才回來。有那號愛說趣話的人,跟忙生逗趣說:“忙生!你叫蕎麥迷住瞭,要和養麥搿兩口子。”

忙生笑笑說:“別胡說瞭。”

說實在的,忙生到瞭蕎麥地裡,真有些不舍得走開。

有一天晚上,月亮地裡,那蕎麥更加好看,好像是蒙著瞭一層薄薄的白紗一樣,在風裡輕輕地擺動。

忙生看一眼,想再看一眼,看一眼,想再看一眼,樂的出瞭神。忽然間,在蕎麥地那頭,有一個人影一晃,忙生還以為是自己眼花的緣故,揉揉眼睛再看,可真是有個人,那人越來越近,快到瞭眼前啦,月光底下,看得清清楚楚,是一個十八九歲的閨女,綠褲紅襖,雪白的臉,十分好看。忙生驚奇地想:天這麼晚瞭,她到這裡做什麼?也許是過來問路吧。還沒等他做聲,那閨女笑嘻嘻地說道:“叫你那麼上心的照看,心裡真不過意。”

忙生聽瞭,更覺著奇怪,對閨女說道:“你是認錯人瞭啊。”

閨女笑道:“和你天天在一塊,還不認識嗎,我叫‘蕎麥’,你什麼時候要找我,隻叫‘蕎麥姑娘’我就來瞭。今晚上月亮多好呀,你還想多看一會你的蕎麥嗎?”

忙生點瞭點頭,那閨女把袖子一甩,忙生再看時,滿地的蕎麥都變得五光十色,那個好看呀,就是最好看的花朵也沒有那麼俊秀,那個香啊,桂花也沒有這個好聞。那金色的蜜蜂在上面采蜜,飛著的蝴蝶,紅的好似紅寶石,綠的好像綠寶玉,都閃閃放亮。那蕎麥姑娘低聲細語和他親親熱熱地拉起話來。

半夜忙生才回到傢裡,剛剛躺下,聽到外面嗚鳴地刮起大風來瞭。那個風可大呀,真是刮得地動屋搖。忙生躺不住瞭,他跳下炕,一把拉開門,他心裡急得蹦跳,什麼也不顧得,直向蕎麥地裡跑去。

風好幾次把他刮倒,飛沙打疼瞭他的臉,他一直跑到蕎麥地裡。

隻見一條黑東西,滾滾地向西南下去瞭。

他差一點放聲哭瞭,蕎麥地裡,別說沒有瞭養麥,已變成高高的沙嶺瞭。

大風住瞭,天又晴瞭,月亮也明瞭,忙生大聲地叫道:“蕎麥姑娘,蕎麥姑娘……”他一連叫瞭許多聲,可是一點影子也沒有。忙生傷心地落下淚來,心想:“蕎麥姑娘,也許叫那條黑東西抓走瞭。也許壓在沙嶺底下啦。

要是叫黑東西抓去,我怎麼的也要找她回來,要是壓在沙嶺底下,我一定挖出她來。”

太陽出來瞭,照在那又高又大的沙嶺上,忙生動手一鍁一鍁的挖瞭起來。

說故事容易,做起來難,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大沙嶺鏟低瞭,大沙嶺鏟小瞭,大沙嶺終於鏟平瞭。忙生歡喜的瞭不得,連忙大聲地叫道:

“蕎麥姑娘!”還沒落音,隻聽忽拉拉的一聲響,眼前的地裂開瞭,金光四射,飛出瞭一隻金黃的小雀來。

金小雀飛到半空,閃著金光,和人一樣的說起話來瞭。

“好小夥子,你救我出來,這滿窖的金銀,都送給你這個勤快人。”

忙生一低頭,隻見從裂開的地縫裡,金子,銀子,一個勁地滾瞭出來。

忙生驚奇地看著,過瞭一會,卻流下瞭淚來。金小雀一下子就看到瞭,它奇怪地問道:“金子,銀子,盡你揀,你怎麼還掉淚!”

忙生抬起頭來問道:“好心的金小雀,你告訴我,那蕎麥姑娘怎麼不見瞭呢?”

金小雀聽瞭,長長地嘆瞭一口氣,說道:“那蕎麥姑娘,已叫秤鉤子妖怪,抓到摩天山的黑石洞裡去瞭。那妖怪會飛沙走石,吐繩纏人,要救出那蕎麥姑娘,得最有勁的人。”

忙生說:“好心的金小雀,我不要這些金和銀,隻要叫我變成天底下最有勁的人。”

金小雀聽瞭,撲拉的一聲,落在忙生的跟前,吐出瞭一粒金小米來。

忙生吃下瞭這金小米,金小雀在旁邊拍拍翅膀說道:

“隻有最勤快的人,才能變成天底下最有勁的人。”

金小雀剛剛說完,忙生就變成最有勁的人瞭。他別瞭金小雀,腳腳西南地去找蕎麥姑娘去瞭。①這陣是個夏天,日頭火毒火毒的,曬得脊梁痛,忙生看見道旁有一棵樹,這棵樹少說也有一摟粗,枝葉挺多的,他想就拿它遮蔭涼吧。

他走過去,沒費多少力氣,就把它拔出來瞭。打瞭打根上的土,當把傘,擎著往前走。走瞭一陣,覺著擎著怪麻煩的,順手插在腰裡。這樣走瞭不知有多少日子,離摩天山也就還有四百多裡路。他一走進這四百裡路以裡,秤鉤子妖怪就知道瞭,它從黑石洞裡走瞭出來,把大口一張,立時呼呼地刮起大風來瞭。

忙生正走著,大風刮過來那些沙子碎石好像下大雨一樣的落瞭下來。忙生從沙裡拔起腳來還是往前走。不多一陣,忙生眼前就是一眼望不到邊的大沙灘瞭。秤鉤子妖怪站在摩天山頂上哈哈地笑瞭起來。

“你要進我的寶地,生渴也能把你渴死。”

秤鉤子妖怪說完,放心大膽地回洞裡睡覺去瞭。

忙生走著走著,覺得口渴瞭,四周圍連一點水也沒有,他提起拳頭,一拳打下去,就打出瞭一口井。那個井跟個小湖一樣大,周圍少說也有二三裡路。忙生喝得足足的,又向前走。一天不到黑,他就走瞭四百裡路,天還不黑就到瞭摩天山下。抬頭看看,山高的好像插上瞭天,半山腰裡,黑雲飄飄,忙生把腰帶緊緊,挽挽袖子,向上爬去,眼看快到瞭黑石洞瞭,隻聽霹靂一聲:

“誰進我的寶地!”

忙生眨眼的工夫,秤鉤子妖怪已經站在跟前,秤砣鼻子,鈴鐺眼,滿身長著黃毛,手跟秤鉤子一樣,伸過來,想抓忙生。忙生一閃躲開瞭。

秤鉤子妖怪見抓不住忙生,使勁向石頭上吹瞭一口氣,比磨盤大的一塊石頭就向忙生飛瞭過去。忙生冷笑瞭一聲,伸出一雙手就接住瞭,說:“妖怪,這嚇不住我。”

他把那塊石頭一下子就向妖怪扔去,正打在妖怪的胸膛,噗嗒一聲,那妖怪連哼也沒哼,它見石頭打不著忙生,血盆大口又一張,吐出瞭一根白繩,少說也有指頭粗,彎彎鉤鉤的像條長蟲樣的向忙生奔去。

忙生眼明手快,咔喳一聲,折瞭一棵大松樹,少說也有兩摟粗,左招架,右招架,白繩都纏在松樹上,眼看松樹上快纏滿瞭,那妖怪繩也吐不出來瞭,忙生使力一掙,山崩地裂的一聲響,一顆黑心滾瞭出來。妖怪跌倒在地上,越縮越小,變成一個蜘蛛死去瞭。

忙生想著蕎麥姑娘,三步兩步走進瞭黑石洞,見地下躺著蕎麥姑娘,已經死去瞭。忙生看著蕎麥姑娘,淚撲拉撲拉地滴瞭下來。

忽然金光閃亮,把個黑石洞照得明晃晃的,金小雀飛來瞭,把含著的一滴水,順在蕎麥姑娘嘴裡,蕎麥姑娘立時蘇醒過來瞭。臉又是那麼白,衣裳又是那麼綠,把個忙生喜得不知怎麼好,蕎麥姑娘又歡喜又感激地說道:“你是天底下最勤快、最勇敢的小夥子,隻要你把那裡再種上養麥,咱倆就能照常見面。”

忙生回瞭傢,在靠河沿的地裡,又種上瞭蕎麥,又長起瞭頭等的好蕎麥。

蜜蜂又在那裡采蜜,蝴蝶又在那裡飛舞。月光底下,那蕎麥姑娘又走瞭出來。

①腳腳西南的去找蕎麥走姑娘去瞭:意思就是“腳不停步地一直奔向西南去找蕎麥姑娘去瞭。”

《民間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