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乾隆年間,如光縣有一傢叫“庭照”的醫館,驢臉館主原名陳而康,攀上縣令王耀庭後改叫陳庭照瞭。有瞭縣令權勢的遮罩,陳庭照欺行霸市,暴漲診費、藥價,如果醫死瞭人,死者傢屬上告,縣令王耀庭就以“治病治不瞭命”為由,讓案子不瞭瞭之。如光百姓知道官商勾結,都敢怒不敢言,隻能搖頭哀嘆。
這天,陳庭照出門,看到街對面竟搭起瞭個小草棚,上面插著個膏藥幌。他急步過去,見棚裡蹲著個人,擺弄著草藥。他怒聲問:“你……是誰?”
那人一抬臉,隻見他滿臉麻子,他嘴一咧說:“小的李二麻,擺個藥攤混口飯吃。”
“誰準許的?”
“準許?!”李二麻忽地立起,齜出牙像要吃人,“賣點破草藥還要準許,這是誰定的規矩!”
陳庭照腳後跟拌到門檻上,跌瞭個腚墩,氣得指著李二麻顫聲說:“好,你等著!”
當夜,李二麻棚子裡的藥壇藥罐就被砸瞭個稀八爛。天亮後,陳庭照出門去看,見膏藥幌又豎瞭起來。李二麻卻一改昨天的兇相,齜著牙沖他笑,連說昨天有眼不識泰山,冒犯瞭老大,說他隻是個遊醫,決不敢跟庭照這樣的大醫館爭食,隻想揀點殘羹剩飯。
正說著,來瞭個被刀砍傷的山民,哀求醫館救命。陳庭照向他要銀子,他隻拿出幾個銅板。陳庭照驢臉拉得更長瞭:“我的醫館不是給窮鬼開的!”說著就把山民轟瞭出來。
李二麻見狀,趕忙把山民拉過去,說:“這點小傷還用麻煩老大?到我那兒,這幾個銅板就夠瞭。”
陳庭照見李二麻服瞭軟,又把麻煩攬瞭過去,便點點頭,“去吧,以後窮鬼的事就交給你瞭。”
李二麻點頭哈腰,連聲道謝,這才把山民拉到小棚子裡,一問才知道他是山裡的采藥人,今天他在西山采藥時,遭瞭掏心狼匪幫的劫殺,幸虧他腿快逃下瞭山。山民說掏心狼占據西風口,易守難攻,他們常下山綁去百姓的子女,三日拿不出千兩贖銀,立馬撕票。李二麻給山民治著傷,若有所思地皺皺眉。
第二天天沒亮,李二麻背著藥簍出門瞭,像是去采藥。傍晚回來時,他的衣衫變成瞭條條碎佈,臉上留有幾道血印。他蹲在門前張望,好像等人。天剛擦黑,隻見幾個山民打扮的人抬著個人,在庭照門前轉悠,卻不敢叩門。他奔過去對那些人說:“這傢醫館老板有吩咐,山民的病遍我治。”他又悄聲加一句:“他傢和縣令有瓜葛。”
那幾個人一聽這話,立馬掉身跟他走。被抬的人是個大胡子,被蛇咬瞭,已中毒昏迷。那些人扔出一包銀子,又往地上插瞭把刀子。李二麻趕緊拿藥外敷內灌,一陣忙碌。
一會,中毒人蘇醒,但身子不能動。李二麻說他隻能治到這步瞭,要想根治,必須去庭照。那些人不敢去。李二麻說:“原以為你們是窮光蛋,才拉你們到我這裡。你們有銀子,還怕個啥子,他傢隻認銀子的。”
庭照的門被敲開,裡面的人見到瞭一大包銀子,就忙不迭地把來人迎進去。過瞭幾個時辰,那夥人出來瞭,大胡子已能走路瞭。
兩天後,李二麻又出瞭次門,回來時又是渾身襤褸,滿臉血道。他又蹲在門口望。天黑後,一幫抬著擔架的人出現瞭,他們直接闖進瞭庭照。李二麻溜到庭照門前,從門縫向裡觀望一下,縮身跑進瞭夜色中。
過瞭一陣,庭照醫館裡爆發出母狼失子似的哀號:“上回給老子治得好好的,這回怎麼就把我兒治死瞭,老子要你的狗命,給我殺!”接著便是慘烈的砍殺聲,然後一幫人沖出門來,領頭的正是上次來治蛇傷的大胡子,他兩眼血紅,胡子亂顫。
不料,此時門口已被大批開弓搭箭的官差堵住,縣令王耀庭冷笑道:“有人通報本縣,大名鼎鼎的‘掏心狼’下山瞭,本縣特來迎接。你殺瞭我的財神,斷瞭本縣財路,本縣隻好取你人頭到朝廷領賞補償瞭。”
原來,西風口的掏心狼父子最近連遭晦氣,前不久老子被蛇咬,今天兒子不知怎的也讓蛇來瞭一口。小掏心狼年僅十八,卻已血債累累。今天掏心狼不屑再找李二麻,直接進瞭庭照,滿以為會像上次自己來治時一樣,用瞭庭照的藥就能全好,卻不想與上次同樣的藥灌進小掏心狼嘴裡,沒半個時辰,小掏心狼竟一命嗚呼瞭。
眼下,面對官差們手中的弦上利箭,掏心狼傻眼瞭,大嚎:“老天絕我!”就要橫刀自刎。突然,官差後面有人大叫放瞭寨主。王耀庭回頭望去,見一蒙面人綁來瞭他兒子,一把尖刀逼在他兒子脖子上。這臭小子也不是好鳥,吃喝嫖賭樣樣沾。
王耀庭臉白瞭,無計可施,隻得放掏心狼一幫人離開。那蒙面人也押著人質尾隨掏心狼而去。王耀庭想帶官差去西山圍剿,又怕傷瞭兒子,一整天熱鍋上的螞蟻般亂竄。夜晚,掏心狼送信來:讓他親帶一萬兩銀子在今夜子時到西風口贖兒子。王耀庭眼珠轉瞭轉,對手下吩咐瞭一番。
子時剛到,王耀庭帶兩個挑銀匣的官差來到西風口。掏心狼仔細觀望,見隻有三人,才打開關隘的柵門放他們進去。幾個小匪檢驗瞭銀兩,掏心狼命帶出人質。隻見王耀庭的兒子頭上裹著頭巾,被匪徒推過來。
王耀庭拉起兒子就走,忽聽匪群中有人叫:“縣令大人不想見一見綁你兒子的人嗎?”隻見一個瘦子從匪群中走出。王耀庭借著火把一看,竟是向他通風報信的那個麻臉。李二麻挺胸道:“我本是良民,一時糊塗犯瞭王法,我願好漢做事好漢當。”
王耀庭命官差將李二麻捆起,押他下山。退到隘口,王耀庭突然回頭,“掏心狼,昨晚為你準備的宴席你還沒享用哪!”
掏心狼正喜滋滋地點銀子,聞聲愣頭愣腦地問:“什麼宴席?”
“箭雨宴!”
王耀庭話音剛落,四下暗處猛然發出“嗖嗖”的射箭聲,如疾襲的驟雨,轉眼間,掏心狼等匪徒成瞭死刺蝟。射箭的官差是按王耀庭的吩咐,換回他兒子後乘匪徒放松警惕時爬上關隘的。王耀庭奪回贖銀,又指揮官差直搗匪穴,殺盡餘匪,燒瞭山寨。然後,他逼問李二麻為何通匪。李二麻麻臉放光,開心地笑瞭。
原來,李二麻雖是個窮苦的遊醫,卻極有正義感,愛打抱不平。他見王耀庭、陳庭照為暴利而造成百姓有病難醫,深陷苦難,就決心懲治這兩個惡賊。他想先賴在醫館旁,再尋機下手。他給被砍傷的山民治傷時,瞭解到西山有一種毒性特殊的蛇,人被這種蛇咬,能挨三個時辰,如再不解毒,必死無疑,而解這蛇毒的藥極難配制。李二麻從熟知草藥的山民嘴裡,知道瞭解藥的成分,悟出這藥中隻有一味是罕見的,而這味恰巧他在山上采到過,因此,他很容易就配成瞭解藥。
這時,用蛇鋤奸的連環計就在他腦海中形成瞭。
他長年在山裡采藥,免不瞭同蛇打交道,練就瞭捉蛇訓蛇本領。那天他捉瞭一條那種毒蛇後,摸上西風口,藏身在匪徒必經山路旁的荊棘叢裡,掏心狼經過時,放出蛇咬他。他清楚,掏心狼被蛇咬後要想活命,隻能進城尋醫救治,就趕回守候。
匪徒們來後,他把他們拉到自己那裡,用自己配制的解藥為掏心狼解瞭毒,但他把一味很普通的、解活動神經的藥用得劑量小瞭些,雖救瞭掏心狼的命,卻又讓他不能動,以此借口,讓他們去找庭照。
陳庭照見瞭銀子哪管病人是誰,當即給用瞭普通的蛇藥,掏心狼就能走瞭。這樣,就讓掏心狼以為是庭照給他治好的。
兩天後,李二麻又進山捉瞭條那種毒蛇,這次他讓蛇咬瞭掏心狼的兒子。掏心狼忙把兒子送進瞭庭照。陳庭照哪裡知道,上次是李二麻先給掏心狼解瞭蛇毒,才到他這裡用尋常蛇藥解除神經麻痹的。這次他仍給小掏心狼用尋常蛇藥,可哪能解得瞭那種特殊的毒,小掏心狼死瞭。陳庭照被暴怒的掏心狼砍死。
當時,李二麻見掏心狼把兒子送進庭照後,就跑到縣衙報告,說匪首進瞭庭照醫館。王耀庭雖與陳庭照有利益關系,但掏心狼受朝廷懸賞通緝,擒獲他不但有大筆賞銀,還可官升兩級。王耀庭立即帶官差前去圍捕,哪想李二麻趁機綁架瞭他的兒子。
這時,李二麻毫不掩飾地說,他讓掏心狼歸山,是要伺機將匪徒全殲,防止山上餘匪另選頭領,繼續作惡。他料定王耀庭會借贖兒子賺開關隘之機,剿殺掏心狼。此外,他要借王耀庭兒子的手再次教訓王耀庭。
王耀庭哼瞭一聲:“我兒子會殺我?笑話。”
“狗縣令,你罪孽不小,人人都可殺你。”李二麻冷笑道,然後,陡然高喝,“下手!”
隻見王耀庭裹著頭巾的兒子“呀”地一聲嚎叫,從腰間拔出匕首,插向王耀庭的心窩。王耀庭傻瞭,官差們全驚呆瞭。
原來,李二麻早已知道這惡少五毒俱全,體內生有多種毒素,綁他時就想到再給他加上蛇毒,以毒攻毒,再借他的手懲戒他的惡父。綁上山後,李二麻讓蛇咬瞭惡少,蛇毒促使他體內病毒迸發,神經和大腦受毒素腐蝕,魂飛體外,成瞭任人擺佈的木偶。
兒子的刀就要刺到老子時,李二麻猛地打瞭個呼哨,隻見草叢裡呼啦躥出幾條蛇,噝噝叫著遊竄過來。兒子受驚扔瞭刀,全身的毒素排瞭出來,滿臉毒瘡,膿水流淌。嚇癱瞭的王耀庭被官差攙著,連滾帶爬逃下瞭隘口。那些蛇是李二麻事先捉來訓好,放置在草叢中的藥簍裡,以備危急時喚出相助的。這時,他山羊般靈巧地翻下山崖,不見瞭蹤影。
王耀庭受瞭這場驚嚇,再不敢作惡瞭,在城裡籌辦瞭幾傢價格公道的醫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