癩女嫁王孫

這天,是福王爺五十大壽,親朋好友都來祝賀,福王府不免大擺宴席。福王爺是個好客之人,他命下人在傢裡擺瞭二十桌流水席,供來客享用,還特別交代,必須辦兩桌給丐幫享用。所謂丐幫,實際上就是些要飯花子,福王爺心地好,他不過想借著做壽的機會接濟一下全城的叫花子。但他考慮到叫花子們肯定穿著破爛,臭氣熏天,就算他不在乎,隻怕賓朋們也不願意和他們坐在一起,所以命人把丐幫那兩桌放在瞭後院。

卻說丐幫中有個女花子,因為頭上生瞭一頭的瘌痢,人稱癩女。這個癩女人醜可脾氣不小,一班花子中就數她最蠻橫,別的花子都有些怕她。

今天,癩女先在後院大魚大肉吃瞭個酒足飯飽,又瞅著個機會偷偷溜到瞭前院。她發現這裡的人穿的是綾羅綢緞,吃的是山珍海味,喝的是瓊漿玉液。癩女看著心裡不平衡瞭,氣呼呼地回到後院,把情況跟眾花子一說,花子們也生氣瞭,紛紛罵福王爺三隻眼睛看人。癩女提議眾花子隨她到前院搗亂,讓客人們都吃不成。眾花子都是好事的,一聽這話紛紛贊成,嚷嚷著就要去鬧,但卻被一個老花子阻止瞭。這老花子背駝得厲害,人稱花駱駝,在花子中有些威望。

花駱駝說:“你們隻看到別人的酒菜好,可你們知道人傢的禮金是多少嗎?”眾花子問:“多少?”

花駱駝伸出五個手指頭,眾花子猜:“五兩?”花駱駝搖搖頭。

眾花子又猜:“五十兩。”花駱駝還是搖頭,眾花子眼珠子差點都瞪出來瞭:“五百兩?”

花駱駝這才點瞭點頭,說:“人傢出瞭五百兩才吃得瞭上等酒席,我們一文錢不花,白吃白喝,還有什麼理由挑三揀四的?”一番話說得眾花子都低下瞭頭,隻有癩女還是不服氣:“就算如此,他也不應該用兩樣酒菜糊弄我們花子!”眾花子左右兩難,不知道應該聽誰的。

癩女的瘋勁上來瞭:“誰要跟我去鬧事,我就一個月不收他的稅錢!”原來癩女是花子中的一霸,除瞭花駱駝外,其他的花子每個月都得交給她半兩銀子的“人頭稅”。

眾花子一聽這話,就像打瞭雞血似的,一哄而上,跟著癩女來到前院。大傢站成一排,用討飯棍把地敲得“咚咚”響,眾賓朋顧不上吃飯瞭,一齊回頭看眾花子,隻聽花子們唱道:“福王爺長瞭三隻眼,待客還分前後院,前院吃的是山珍海味,後院吃的是剩菜殘飯!”

福王爺也在席中吃酒,見此情景,生氣地將酒杯往桌上一 :“真是好人做不得。好心送他們吃酒,竟然還不滿足,要來鬧事!”福王爺的兒子名叫趙直,被封為王孫,見此情景,忙說:“父親不要生氣,待孩兒上前看個究竟。”

這趙直來到癩女面前,彬彬有禮地說:“敢問這位大姐,本府可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如有,煩請告之。”癩女正手持木棍,嘴裡咬著牙簽,滿不在乎地歪著腦袋,忽然看見一個英俊的後生給她施禮,一下子慌瞭神,竟口吃起來:“啊?那個……這個……我們其實是來感謝福王爺免費招待的。”

眾花子一聽,詫異地看看她,但癩女卻隻顧呆呆地看著趙直。

趙直聞言笑道:“各位滿意就好,你們要是實在不滿意,我可以馬上命廚房給你們重新做一桌和前院一樣的酒菜。”

癩女看著趙直英俊的笑臉,俊朗的身姿,一顆心突突亂跳起來:天下竟有如此標致的男兒!

癩女看看趙直,又低頭看瞭看自己,不自覺地往後退瞭兩步。衣衫襤褸的她一向不愛幹凈,除瞭頭上生瘡引得蒼蠅亂飛外,一張臉也臟得看不出本來面目,這一向對她來說再正常不過的外表,此時此刻,不由得讓她自慚形穢起來,慌亂之下,她忽然以手遮面,對著眾花子一揮手,領頭跑瞭。

回到花子們住的破廟後,癩女一反常態,躲在一邊沉默不語,讓眾花子們猜不透她的心思。直到花駱駝回來,聽眾花子們說瞭經過,不由嘿嘿一笑,神秘地沖大夥說:“癩女思春瞭。”

眾花子不信,問花駱駝有什麼依據,花駱駝說他從三點看出癩女思春瞭:動不動就傻笑;不關心身邊人發生的事;開始關註外貌。

眾花子一看,發現癩女果然像花駱駝說的那樣,從不照鏡子的她,竟然打瞭一碗水在照自己的模樣。不過很快,那隻碗就被癩女打碎瞭,癩女撲到一堆稻草上痛哭。

眾花子以為癩女不過一時心血來潮,過幾天就好瞭,哪知癩女認真瞭起來,她哭夠瞭就一骨碌爬起來問花駱駝:“你上次說你有治瘌痢的秘方,能告訴我是什麼嗎?”

花駱駝為難起來:“這,這有可能會要人命的!再說,你不是說留著瘌痢頭好討飯嗎?”

癩女斬釘截鐵地說:“我不管,為瞭他,我不想再討飯瞭,哪怕九死一生我也要治好這個瘌痢頭!”

花駱駝說:“我依稀聽有人說過這方子……好像是取砒霜一兩,研成細末,分十日抹於患處……”他的話還沒說完,癩女已經跑得沒瞭蹤影。

癩女買回瞭砒霜粉就往頭上抹,頓時痛得像殺豬一樣嚎叫起來,不住地拿頭往墻上撞,幾個花子都拉不住她。花子們都勸她別治瞭,說就算治好瞭瘌痢,長出滿頭秀發,可人傢王府娶親還是要講究門當戶對、郎才女貌的,差太遠瞭!

可癩女不聽,她一邊拼命治病,一邊求花駱駝給她想辦法,條件是她願意把眾花子的“人頭稅”全部讓給他。花駱駝出去轉瞭幾天,回來告訴她:“我打聽到瞭,福王爺這人特別迷信,到時我把我的道士朋友請來,給他施點障眼法,也許他會上當。”癩女聽瞭使勁地點頭。

卻說這天,福王爺正在傢裡煩惱兒子的婚事,他拿著媒婆們送來的姑娘們的八字帖,正請算命先生給姑娘們稱骨算命,看看誰是真正的有福之人。忽然聽到外面有道士在念經:“真金白銀可試人命貴賤,隻點化有緣人!”

福王爺一聽,以為是神仙來點化他,連忙屏退眾人,派人把道士請瞭進來。

道士從貼身的一個口袋裡掏出一個小白來。那小白落地,忽然變大,有半人多高。道士問福王爺在缸裡看到瞭什麼,福王爺探頭一看,說:“哇,這麼多真金白銀!”道士說:“錯,這是試命水!”

見王爺不明白,道士解釋說因為福王爺是大富大貴之命,所以看到的都是真金白銀,換成命不好的人則隻能看到一缸清水,而最富貴的命看到的則是一缸黃金。福王爺不信,馬上喊來傢裡的仆人來看。誰知他們都說是清水,福王爺不放心,喊兒子趙直也來看,趙直說是一缸白銀。福王爺心裡一動,他給瞭道士一筆錢,留下瞭這口缸。

第二天,福王爺在傢辦傢宴,宴請全城的未婚女子和他們的傢人來作客,並把那口裝有“試命水”的缸放在門口。每次來一位小姐,他便請人傢看那口缸裡裝的是什麼。誰知所有的姑娘都說那是水,福王爺不免有些失望。

到瞭傍晚時分,福王爺送走瞭客人,呆呆地看著那口缸發呆。這時,癩女不知從哪兒冒瞭出來,手裡拿著個要飯碗。她一出現,就有仆人往她的碗裡扔瞭一些碎銀子,但癩女沒有走的意思,她往門邊一靠,探頭看瞭一眼那口缸,突然驚訝地嚷嚷:“啊!這麼多黃金扔在這裡沒人要?”

福王爺一聽,猛然抬起頭,問道:“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癩女說:“我說王爺真有錢,把這麼多金子放在這缸裡,萬一被小偷惦記上就不好瞭!”癩女說完還伸手在缸裡抓瞭一下,福王爺立刻聽到嘩嘩的金子響。

福王爺重新打量瞭一下癩女,隻見她一身破衣爛衫,頭上的瘌痢雖已痊愈,但新頭發並未生出來,隻看見禿頭閃閃發亮。福王爺心裡暗想: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想不到這個要飯女子的命比我的命還好,想必後半生必定大富大貴,我兒要是能娶到她為妻,多少也能沾點光。

福王爺想到這裡,忙堆著笑臉,問瞭癩女生辰八字,說欲聘她為兒媳,擇日迎親。癩女不肯,她要福王爺給她三年時間考慮,否則免談。

福王爺答應瞭,還送瞭癩女一個別院,讓她修身養性。

誰知趙直一聽說父親給他說瞭個癩女作媳婦,不由心如死灰,他給傢裡留瞭一封書信,就離傢出走瞭。福王爺又氣又急,但又不敢聲張,隻得暗中派人去尋找。

再說癩女住進別院後,給自己請瞭好幾位先生,有教詩詞歌賦的,有教女紅的,有教禮儀的,有教歌舞的,她給自己起瞭個新名字——清姿。她著魔般地苦心學習,一心想早日配上趙直。

三年後,當癩女重新站在鏡前時,差點都不認識自己瞭,隻見鏡中的人雲鬢輕挽,婀娜多姿,儼然一位大傢閨秀。她想:我現在應該能配上趙直瞭吧?於是親自上門告訴福王爺,現在可以成親瞭。

恰巧這時福王爺傢也有瞭趙直的消息,福王爺立刻派人把趙直接瞭回來,和清姿姑娘拜堂成親。一番忙碌喧鬧過後,清姿姑娘被送進瞭洞房。可直到夜半時分,也不見新郎來掀蓋頭,她忍不住偷偷揭開蓋頭看瞭一眼,這一看不要緊,嚇得她連連尖叫。王府的下人不知道發生瞭什麼事,連忙跑過來問,清姿顫抖著指著床上的醉漢,嬌聲說:“他,他是誰?怎麼在我的床上?”

仆人順著她手指的方向一看,隻見床上那醉漢滿臉胡子、皮膚黝黑,穿著一身破衣爛衫,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身下還壓著一件喜服,正打著鼾。

仆人不由一笑:“哦,這是我們少爺啊,這是他剛脫下的喜服。”

清姿拼命地搖頭:“不,我見過公子,他可是溫文爾雅、風流倜儻啊!”

仆人說:“我們少爺聽說王爺給他說瞭個女花子,一賭氣,跑到花子窩裡混瞭三年,就成現在這樣子瞭。”

清姿望著床上那人,鄙視地說:“快給我把這個花子拖走,我不想見他!讓我天天和這樣的人生活在一起,我還不如去當花子!”

仆人為難地攤開手:“這,這樣不行啊,他可是我們少爺啊!”

清姿恨恨地點點頭:“好,他不走我走!這總行瞭吧?”

兩人的吵鬧聲把趙直吵醒瞭,他睜開醉眼,一把抱住清姿,口齒不清地說:“不行,你不能走,你可是我父親相中的大貴人呢!我的後半生可就靠你瞭!”

清姿急欲脫身,脫口說道:“現在的公子已非我所愛,我實話告訴你,我根本不是什麼大貴人,這不過是我為瞭嫁給你托人使的障眼法而已。”

話音剛落,趙直一下松瞭手,清姿急忙拂袖而去。待清姿走遠後,趙直笑瞭,他摘去瞭臉上的假胡子,心想:以為她是真心喜歡我,想不到也是葉公好龍啊,我不過換瞭身裝束而已,她就變心瞭,虧她自己出身還是花子呢!

清姿疾步出瞭福王府,站在大街上,她欲哭無淚,難道三年前遇上趙直,到現在所有的一切不過是一場夢嗎?自己到底是在夢裡還是夢外?想到這裡,她狠狠地掐瞭自己一下,由於下手太重,她不由疼得尖叫起來。

《民間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