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特勒日記偽造案

1983 年4 月22 日,聯邦德國《明星》畫刊突然向全世界宣佈瞭一條爆炸性的獨傢新聞:它的記者格德·海德曼發現瞭希特勒的親筆日記,共有六十二冊。

兩天以後,世界三大報之一的《星期日泰晤士報》首先發表瞭“日記”

的內容摘要。立刻,就像一枚原子彈扔在瞭大西洋裡,引起瞭全球性的軒然大波。世界上幾乎所有的報紙、雜志、廣播、電視都先後轉發瞭這條驚人消息。一時間,全世界的新聞界吵得不可開交。最後,官方不得不出來幹涉。

聯邦德國內政部長親自宣佈“日記”是偽造的,並下令將海德曼逮捕入獄。

他一直不肯認罪。直到1983 年底,《星期日泰晤士報》記者吉塔·澤雷妮在經過七個月的調查之後,終於發現“日記”騙局後面,還有一系列大大小小的騙局,而在這背後,老納粹地下組織的幽靈在忽隱忽現..海德曼是歐洲頗有影響的《明星》畫刊的著名記者,他在這傢刊物工作瞭三十年,一直非常順利。在新聞界的地位也是青雲直上。他年富力強,頭腦靈活,善於捕捉獨傢新聞。正因為如此,當他1981 年初求見《明星》畫刊所屬的格魯納和雅爾印刷公司董事長菲舍爾,講述第二次世界大戰末期,納粹空軍運輸帝國檔案資料的“後宮行動”及1945 年4 月21 日發生墜機事件,致使希特勒日記丟失的情況時,菲舍爾完全信以為真。海德曼繪聲繪色地講述瞭他發現這些“日記”的經過。

他說,1979 年11 月,他在一位朋友傢裡看到一冊“希特勒日記”。據說就來自1945 年4 月21 日墜毀的那架飛機。他四處打探提供“日記”的人,但一無所獲。於是,他決定從墜機事件調查起。1980 年10 月,他終於查到飛機墜毀地點是在當時民主德國境內的伯納斯多夫村。後來,他與《明星》歷史部主任瓦爾德趕到那裡,找到十六個軍人的墳墓,每個墳墓上都有一個飽經風雨剝蝕的木制十字架,上面釘有一塊橢圓形的搪瓷牌,其中一塊寫著“威廉·阿恩特”,另一塊寫著“弗裡德裡西·貢德爾芬格爾”..為瞭證實所述不虛,他向董事長呈上瞭現場照片。

他接著說,1980 年12 月,他終於找到瞭向他朋友提供“日記”的人,此人是德國南部的一位收藏傢、來自民主德國,現在仍有親屬在那邊,有一個哥哥還是情報部門少將。五年前,這位少將從一個老頭兒手裡買到一份從那架墜毀飛機上搶救出希特勒檔案的人的名單。他就前往伯納斯多夫村,用金錢和權勢逼迫村民交出瞭隱藏幾十年的希特勒親筆日記,還有他的詩、畫和照片。現在那位少將準備把這些東西走私給他的弟弟,即那位德國南部的收藏傢。而那位收藏傢願意以每冊二十萬馬克的價錢將“日記”轉讓。

海德曼不肯說出那位收藏傢的姓名,因為“那位將軍把話說得很清楚,如果我對他們來說成瞭危險分子,他們將危害我和我的傢人。”

盡避海德曼隻提供瞭飛機墜毀的證明材料,而未提供那批檔案幸存和傳遞經過的任何依據,但由於他過去表現一直不錯,菲舍爾也就深信不疑,並不堅持追問那位收藏傢的身份,當即指示海德曼去洽購“日記”。為瞭保密起見,甚至瞞過瞭《明星》的主編。菲舍爾命令公司財務主任在銀行開設一個特別帳戶,海德曼可以在這個帳上任意取錢。當天,海德曼就提走瞭剛存進去的二十萬馬克,隨後就消失瞭。

幾天以後,海德曼帶回瞭第一冊“日記”和激動人心的消息:那位收藏傢告訴他,“日記,共有二十七冊,為避免萬一失手,不致全部被查獲,他們將每次走私二至三冊,總計約值二百萬馬克一對於一條必將震驚世界的獨傢新聞來說,這個價錢一點兒也不過份,因此董事長決定全部吃進。

此後,海德曼每月送來三本“日記”,厚薄不一,厚的約有100 頁,薄的隻有50 頁上下,都是大開本,黑色人造革封面,每冊“日記”大約包括2 至4 個月時間的內容,每個月底都有一段簡短的小傍,多數有希特勒的簽名。

菲舍爾於1981 年離任後,由舒爾特·希倫接替瞭他“對於這件振興企業的大事,希倫的興趣也毫不遜色。為整理這些“日記”,他成立瞭代號為“綠色檔案”的特別工作組,由歷史部主任瓦爾德、獲歷史學學位的年輕記者萊奧·佩施和兩位秘書組成。他們的任務是為每冊“日記”制作三份照相副本,評價“日記”內容,並準備一組論文。“日記”是用舊體德文寫成,還需重新翻譯。制好照相副本後,“日記”立即送往瑞士蘇黎世。保存在漢德爾斯銀行的保險櫃裡。

到1983 年初,《明星》畫刊收到的“希特勒日記”己遠遠超過原來說的二十七冊,竟達六十冊之多。時間從1932 年6 月22 日至1945 年4 月中旬,幾乎包括希特勒掌權的全部歲月。另外,還有敘述魯道夫·赫斯1941 年飛往英國事件的一本專冊,以及敘述1944 年7 月謀殺希特勒事件的另一本專冊。

隨著“日記”數量的不斷增多,售價也越來越高,通過海德曼之手,《明星》畫刊共付出瞭約一千萬馬克之巨。

在這之前,1982 年4 月,《明星》領導人決定請國內外專傢鑒定“日記”

的真偽,他們要找的第一個人,是美國著名筆跡專傢奧德韋·希爾頓。

希爾頓68 歲,已有45 年鑒定筆跡文件的豐富經驗,曾揭露過幾次轟動一時的文件偽造案。

1982 年4 月的一天,《明星》代理發行人佐爾格和主任編輯瓦爾德帶著一些短箋、信件和簽名照片一一據說都是希特勒的親筆,來到希爾頓傢。他們還帶來兩頁作者姓名不詳的紙,一頁是與魯道夫·赫斯有關的文件,另一頁是希特勒給匈牙利總督霍爾蒂的電報原文。他們要希爾頓鑒定,這兩頁紙與前面那些文件是否同一人所寫,即是否為希特勒親筆所書。

為瞭不走漏風聲,《明星》送來鑒定的,隻是與“日記”一起購進的文件。他們認為,若是文件真實,“日記”自然不會假。對希爾頓,他們隻字未提這兩頁文件的來歷,他們所要求他的“隻是對對筆跡而已。希爾頓把兩頁原件攝成照片,借助顯微鏡對筆跡進行比較研究,兩周後作出結論:兩頁文件均出於希特勒之手。

據此,《明星》領導人認定“日記”完全可靠,並於1983 年3 月擬定瞭報道計劃,準備將“日記”分成三大部分共28 節,在長達18 個月的時間裡連續發表。一切就緒後,《明墾》畫刊開始向全世界兜售版權。哪傢報刊對“日記”內容有興趣,可以向《明星》購買轉載權。

1983 年3 月9 日,《明墾》畫刊駐倫敦代表首先找到《星期日泰晤上報》,向它兜售轉載權。可是,該報考慮,《明星》是星期四版,而他們的報紙是每逢星期日版,轉載時,這些日記早已失去新聞價值瞭。他們向《明星》推薦它的姐妹報,從星期一到星期六出版的《泰晤士報》建議他們去試試。《秦晤士報》興趣還真大,該報公司的母公司——新聞公司當即與《明星》談判世界版權。名揚四海的新聞公司老板魯珀特·默道克是澳大利亞人,在英、美和澳大利亞都有許多新聞企業。他的胃口很大,但他堅持僅僅鑒定幾頁筆跡是不夠的,必須讓一位歷史學傢檢驗“日記”,然後才能談版權的問題。

《明星》自然無法加以拒絕。

在歷史學界,休·特雷沃·羅珀爾不僅聲譽卓著,而且德高望重,被封為戴克勛爵。他是劍橋大學彼得學院的院長,對納粹帝國和希特勒都有精深的研究,並寫過幾部關於希特勒的專著,其中,《希特勒的末日》被公認是一部經典著作。而且,他是《泰晤士報》公司的董事長,絕對會對“日記”

的內容保密。

戴克勛爵一開始對“日記”是持懷疑態度的,因為他知道,“沒有一個歷史學傢暗示過,希特勒曾寫過日記”。也沒有一個希特勒的助手或仆人曾提到過這種日記。希特勒本人說過,由於體力不濟,他寫東西很吃力;而且,人所公認,1933 年或1934 年以後,他實際上已不再寫東西,此外,他知道,黑市上還有許多假貨:有關馬丁·鮑曼的假文件、愛娃·勃勞恩的假日記..但是,當他聽取瞭“日記”的發現過程,並翻閱瞭幾頁“日記”之後,他的看法就完全改變瞭。盡避手寫體的“日記”難以閱讀,也得不到內容完整的謄清本,但“日記”給他留下的印象還是十分深刻的:一是材料的份量,二是筆跡,三是文體風格和希特勒的簽名。希特勒的手跡對他來說真是太熟悉瞭,而且他對1908 年到希特勒自殺前的簽名變化瞭如指掌。他認為,“日記” 數量如此之多,要偽造顯然是不可能的,也是不必要的。於是,當天夜裡他就打電話給倫敦,說“日記”是可靠的,他願意“把自己的信譽押在日記的可靠性上”。

在獲知“日記”確屬希特勒真跡以後,《明星》畫刊與新聞公司在紐約重開談判,默道克想通過談判殺殺價,並爭取比《明星》先一步發表“日記”

摘要。他得知,有世界影響的美國《新聞周刊》正洽購在美國發表“日記”

的版權,為瞭消除競爭,他決定與《新聞周刊》聯合購買世界版權。

三傢談得很不順利,結果談判破裂。然而,出人意料的情況發生瞭。就在這時,《明星》畫刊接到一個電話,是它在漢堡的勁敵《明鏡》周刊打來的:“聽說你們搞到瞭希特勒日記。這是真的嗎?”

頓時,《明星》的領導人慌瞭手腳,如果這條獨傢新聞被最大的競爭對手搶過去,大量的金錢和努力都會付之東流。再也不能猶豫瞭,他們決定立刻宣佈發現“日記”的消息,並於當天以四十萬美元的低價將英國和英聯邦國傢報刊轉載“日記”的版權賣給瞭新聞公司。還同意第一批“日記”摘要首先發表在4 月24 日的《星期日泰晤士報》上。法國《巴黎競賽》畫刊、意大利《全景》周刊等西方有影響的刊物也買下轉載版權。

4 月22 日,提前出版的《明星》畫刊用瞭17 頁篇幅報道瞭它的獨傢新聞,封面上是“希特勒日記,的照片和鮮紅的大字標題。在這17 頁中,大部分是希特勒和其它納粹頭子的照片和說明,其餘篇幅敘述“日記”失蹤和發現的經過。最後,《明星》許諾:在“日記”大部分內容發表以後,它將被移交給德國檔案館。並得意地宣稱:“隨著對日記的評價日益展開,獨裁者希特勒的傳記,以及納粹國傢史大部分都不得不重寫!”

4 月23 日的《泰晤士報》幾乎用整版篇幅發表瞭戴克勛爵的長文一一《地下避彈室幸存的秘密》。他說:“我相信日記是真的,我還相信,有關希特勒的書寫習慣和性格。甚至有關某些國際事件時評價,將不得不加以修改!”

4 月24 日,《星期天泰晤士報》的頭版十分引人註目,上面兩行通欄標題:“世界性獨傢新聞一元首日記如何在民主德國的一個草料棚中被發現”,裡面有三個版面介紹“日記”發現經過以及海德曼的情況。根據與《明星》的協議,首先摘要刊登瞭“日記”的部分內容,題為《我們的朋友和敵人》。

其它許多大報也紛紛以大量的篇幅刊登有關“日記”的報道。而德國的新聞機構反而顯得落後瞭。由於“日記”的第一批摘要發表在《星期日泰晤土報》上,德國人不得不將摘要譯成德文,然後再發表。第一炮打響瞭,《明星》領導躊躇滿志。這一期刊物的發行量從180萬份一躍突破200萬份大關,售價也從每本1. 25美元漲到1.45美元。

然而,他們高興得太早瞭。

“希特勒日記”發表以後,輿論界普遍認為:要麼必須重寫納粹時期的歷史,要麼就是本世紀最大的偽造案。聯邦德國研究納粹問題的歷史學傢維爾納·馬澤爾說:“我沒有看到他們的證據,不過這件事似乎有點聳人聽聞的味道。”美國筆跡專傢查爾斯、漢密爾頓看瞭“日記:的照片,認為:“這不僅是贗品,而且是拙劣的贗品。”聯邦德國總理施密特對“日記”嗤之以鼻,他說:“我根本無法相信它是真的。”針對“日記”與民主德國有關的流言,民主德國外交部發表聲明:我們與希特勒日記事件,與希特勒日記在《明星》畫刊發表毫無關系。

人們對“日記”真實性的問題提出瞭種種的疑問:它的內容正確嗎?它為何至今仍完好無損?希特勒的日記怎麼會是人造革封面?似乎太寒酸瞭。

關於它的字跡,漢密爾頓說:“真正的希特勒字跡充滿力量,在我看到的‘日記’樣本上,所有的字母都是搖搖晃晃的,好像它們是描出來的,而不是寫下來的。”不過,最有力量、最難駁倒的懷疑是:希特勒根本就不寫日記。長期任希特勒隨從的馮·貝羅說:“從1937年至戰爭結束,我們習慣於夜裡三、四點鐘吃東西,隻是在這以後,希特勒才準備上床,他沒有時間寫任何東西。”其次是希特勒討厭寫東西。《我的奮鬥》,大多數軍事命令,直至遺囑,都是向秘書口授的。希特勒自己也承認,他對寫東西不感興趣。

越到後來,他越少動筆。多拉爾德·瓦特教授花瞭六年時間研究戰後繳獲的納粹軍事文件。他說,在他收集的材料中,1933年後由希特勒親筆簽寫的很少很少。再其次是希特勒有病,根本寫不瞭字。從四十年代起,他的左臂逐漸出現震顫,後來擴展到左腳。到覆滅前夕。她的右臂也受瞭影響。希特勒的隨從馮·貝羅說:“在七月陰謀(指1944年7月一些德軍將領策劃的企圖炸死希特勒的密謀)之後,希恃勒就不能寫字瞭,除瞭用鉛筆很吃力地寫大字。”根據以上三點判斷,希特勒的日記還有可能出現嗎?

近年來影響很大的聯邦德國綠黨認為,這種“日記”公開的唯一目的是想洗刷希特勒的罪行,因而必須盡力加以反對。不少進步人士也對“日記”

事件正好發生在希特勒上臺執政五十周年的時候感到擔憂,《明星》畫刊發表瞭“日記”勢必助長某些人對希特勒的崇拜,導致產生新的希特勒的神話。

對世界輿論的種種懷疑和猜測,《明星》根本不加理會,並準備在4月25日舉行記者招待會,邀請對“日記”表示肯定的英國歷史學傢戴克勛爵等人出席助陣。但在招待會前一天晚上,在漢堡的大西洋飯店,戴克勛爵和海德曼之間卻發生瞭一場激烈的爭辯。戴克勛爵單刀直入,向海德曼追問日記的來源。海德曼說,是一位德國軍官從飛機的殘骸中搶救出希特勒的日記,並將它藏瞭三十多年,但他怎麼也不肯說出那位軍官的姓名,以及何時又怎樣從伯納斯多夫村偷運出來的。兩人唇槍舌劍,爭吵越演越烈,最後是不歡而散。

第二天上午,在《明星》畫刊總部,記者招待會如期舉行。面對許多同行的詰難,海德曼仍拒絕說出發現“日記”的過程及中間人的身份。戴克勛爵氣憤至極,厲聲指責《明星》為瞭搶新聞,“丟掉瞭正常的歷史檢驗法,不把‘日記’交給本國歷史學傢鑒定。”到後來,戴克勛爵幹脆宣佈:“它們是偽造的,除非得到相反的歷史證明!”

在這次記者招待會上,還發生瞭另外一場爭吵。著名的英國右翼歷史學傢大衛·歐文隨身帶瞭一些希特勒文件,也來出席瞭記者招待會。自從《明星》宣佈發現希特勒日記後,歐文就一直認為它是偽造的。會議進行到一半時,歐文按捺不住瞭,一把奪過話筒,開始滔滔不絕地指責“日記”是“純粹的偽造”,與《明星》總編科赫展開瞭針鋒相對的鬥爭。記者和攝影師們將他們團團地圍瞭起來。為瞭阻止歐文在同一間屋裡舉行對抗的記者招待會,《明星》維護秩序的工作人員請他離開現場。歐文自然不肯,結果爆發瞭一場爭吵,會場亂作一團。最後,歐文終因寡不敵眾,被推出會場。

其實要鑒定“日記”的真偽並不難,當時尚有一位納粹時期的重要人物活在人間,就是魯道夫·赫斯。他最早與希特勒一起發動啤酒館政變。希特勒掌權後,他擔任負責黨務的納粹軍副元首。1941 年5 月11 日,他獨自駕機飛往蘇格蘭,向英國建議:英國人讓德國人在歐洲放手幹。作為回報,德國將保證大英帝國領土的完整。並歸還英國的前殖民地。他的出走是否是希特勒授意,至今仍是個謎。英國當局沒理睬他的建議,並把他作為戰犯囚禁起來。1946 年,他被紐倫堡軍事法庭判處無期徒刑,關在柏林道本斯監獄。

海德曼提供的六十二冊“日記”中,有一冊就是專門敘述赫斯的。

1983 年4 月26 日,是他89 歲生日。這一天。赫斯的兒子前往道本斯監獄,為父親祝壽。盡避“日記”中的赫斯專冊與他有直接關系。小赫斯卻不能把這情況告訴父親。因為美、英、蘇、法四國有共同規定,不準他與外界交換任何二戰期間的消息。若要請赫斯鑒定“日記”的真偽,必須征得四國監獄長的批準,這要通過聯邦德國外交部去交涉。而聯邦德國外交部對此沒有興趣。

在這期間,曾在記者招待會上大鬧一場的歐文,態度又起瞭戲劇性的變化,與戴克勛爵相反,他與海德曼進行幾次接觸之後,又表示相信“日記”

不是偽造的。

5 月3 日,《明星》畫刊發表聲明,決定允許聯邦德國、瑞士和美國的專傢單獨查閱原始資料。當天,他們將七冊“日記”交給聯邦檔案館鑒定。

兩天以後。鑒定有瞭結果:“日記”有許多地方抄自《希特勒演說和宣言(1932 一1945 )》一書。這部共有兩厚冊的書由馬克斯·多馬魯斯匯編,1962 年出版。偽造者在剽竊時,還因為草率出瞭許多差錯。

5 月6 日,聯邦德國內政部長在一項簡短的聲明中宣佈:“聯邦檔案館確信,交給他們的文件不是出自希特勒之手,而是戰後偽造的。”隨後,在科佈倫茨舉行的一次記者招待會上,負責對“日記”的紙張、封面、裝訂、標簽和膠水作化學分析的專傢維爾納宣佈:“日記”是顯而易見的贗品。“日記”的裝訂線是混紡的,這種混紡線是二次大戰以後的產品;粘貼標簽的膠水中也含有二次大戰以後才生產的化學品;在標簽上打字的打字機是1925 年制造的,可是,把1934 年的“日記”標簽上的字跡與1945 年的“日記”

標簽上的字跡比較,時隔九年,而打字機沒有絲毫磨損的痕跡。

當天夜裡。著名的英國化學傢格蘭特博士應《星期天泰晤士報》之邀,檢驗瞭“日記”的紙張,確定其中含有戰後開始使用的一種增白劑。

至此,真相終於大白。

一夜之間,獨傢新聞成瞭特大醜聞。大西洋兩岸紛紛譴責《明星》畫刊利欲熏心,為瞭招待讀者,不惜用假新聞欺世盜名。《明星》領導人雖然故作鎮靜,實際上內部已亂作一團。他們急忙召開瞭緊急會議,發行人南寧表示“感到羞愧”,並宣佈不再發表“日記”。

這時,還在聯邦德國南部某地尋找“日記”真實性證據的海德曼,當夜被總部派飛機接回漢堡。經過通宵盤問,海德曼不得不說出,提供“日記”

的人叫康拉德·庫耀,是斯圖加特一個買賣二次大戰時期軍事紀念品的商人。

《明星》成立瞭一個調查“日記”真相的四人小組,趕往斯圖加特調查庫耀其人,卻吃瞭閉門羹。庫耀的買賣納粹帝國遺物的小商店門窗緊閉,店主不知去向。

根據《明星》畫刊的起訴,漢堡檢察當局文案進行瞭調查,並搜查瞭庫耀的商店和住所,搜出幾麻袋與納粹帝國有關的文件、照片和藝術品,第二天,庫耀突然在巴伐利亞邊界向聯邦德國警方自首,供認是自己偽造瞭六十二冊日記。海德曼完全知道這是偽造品,而且向他提供瞭紙張。檢察當局據此逮捕瞭海德曼,但是,海德曼否認一切詐騙行為。

《星期日泰晤士報》的聲譽受到極大影響,為瞭挽回損失,它派出女記者吉塔·澤雷妮進行調查。澤雷妮花瞭七個月時間,按摩耀的口供調查與“日記”騙局有關的人,最後得出結論:“日記”騙局的實際經過比庫耀願意承認的要復雜得多,也離奇得多。

為瞭調查真相,澤雷妮去瞭漢堡拘留所。庫耀和海德曼分別關在兩個單身牢房裡,相距很近。當她走進海德曼的牢房時,他無法掩飾內心的不安,不停地說話,反復念叨:“是的,他是個笨蛋;不,他是個騙子。”顯然,他的精神已經接近崩潰瞭。

庫耀的表現則不同。當澤雷妮進去時,他一躍而起,眉飛色舞地主動說起來。他說,“日記”都是他的作品,他對希特勒的瞭解比任何人都多。他瞭解希特勒各個時期的簽字方式,還知道希特勒有一個女兒等秘密..庫耀究竟是何許人?他1938 年出生於民主德國境內的一個小鎮鮑勃,父親是鞋鋪老板,是一個狂熱的納粹分子。二戰時他才七歲,但納粹軍人的威風還是給他留下瞭深刻的影響。1957 年,庫耀隻身去瞭南方;到1970 年重返故鄉時,已由光棍變成一名紳士瞭。他在傢鄉四處征集“軍事紀念品”,然後把這些東西偷運到聯邦德國和西方。他生意興隆,發瞭財。在經營過程中,他與前黨衛隊隊員們掛上瞭鈞,還結交瞭弗裡茨. 施蒂費爾等人。

施蒂費爾是斯圖加特一個白手起傢的富商,在庫耀的影響下,他也瘋狂地收集希特勒遺物,耗資十萬英鎊,建立起一個希特勒博物館。但是,這個博物館中收藏的東西,大都是庫耀向他提供的贗品。

為瞭讓主顧們相信貨物的來源,庫耀煞費苦心地編造瞭許多故事,包括他所稱的與民主德國“社會地位很高的人”的關系,以及飛機墜毀事件等等。

由於庫耀夫婦確實曾到過民主德國,因此,當他1979 年6 月打電話告訴施蒂費爾,說他發現瞭希特勒的親筆日記時,後者竟毫不懷疑。

另外還有一人與“日記”事件有重要關聯,這人叫克拉佩爾,和庫耀一樣,也是一個“吃納粹飯的”,他認識所有幸存的納粹大亨,也許正是如此,他在這個詐騙案中扮演瞭主角。

海德曼與克拉佩爾交往已有十年,他在報道一件盜窈名畫案時,曾得到克拉佩爾的幫助。海德曼最初得知有希特勒日記存在後,曾多方查找,但無著落。直到1980 年12 月,在克拉佩爾的幫助下,海德曼才與庫耀會面,並且拍板成交。一個月以後,“日記”開始分批送往《明星》畫刊。

此後,克拉佩爾告訴海德曼,他還有一個驚人的秘密:馬。丁·鮑曼還活著,住在西班牙。這人是繼赫斯之後擔任納粹副元首的,是希特勃和希姆萊之下納粹德國最有權勢的人。在納粹崩潰之際,他在地下避彈室出席瞭希特勒和愛娃的婚禮,井為希特勒的遺囑作證,最後安排焚燒希特勒的屍體。

此後就下落不明。雖然聯邦德國官方在六十年代就宣佈鮑曼已死,並出示瞭一具鮑曼的骷髏,但關於這個人的傳說仍層出不窮。如果他活著,就是世界上頭號被通緝的戰爭罪犯。

克拉佩爾聲稱他與鮑曼保持著經常的聯系,說他把幾頁帶有鮑曼簽條的日記拿去讓他鑒定真偽。幾天後,他又捎回話,說鮑曼認為“日記”是真的。

海德曼對鮑曼幾乎著瞭迷。他相信,鮑曼已經選定由他在西班牙建立一個親納粹的當代史研究所,並建立一個納粹文物館,而他則將成為唯一的訪問鮑曼的記者。可是,由克拉佩爾從中牽線搭橋的會面一再被取消,克拉佩爾總是臨時找個借口搪塞海德曼。海德曼開始懷疑:鮑曼是否真的還活著?但狡猾的克拉佩爾略施伎倆就使海德曼打消瞭疑慮。

當時,“綠色檔案”小組成員瓦爾德在整理材料時發現瞭一個別處沒有記載的人物——黨衛隊上尉安東·拉克曼。瓦爾德委托聯邦檔案館到美國人管理的柏林文件中心查找到瞭拉克曼的軍事履歷。這件事對、《明星》的有關人員產生瞭深刻影響,更加確信“日記”不是偽造。

而海德曼從赫斯專冊中看到拉克曼是鮑曼手下的人,便要求克拉佩爾向鮑曼詢問。不久,克拉佩爾送來瞭貨真價實的三頁拉克曼的黨衛隊履歷,聲稱見到瞭鮑曼,並在他那兒看見瞭拉克曼上尉的案卷。為瞭證明鮑曼還活著,他特意將這三頁文件偷來瞭。

這純粹是一套騙人的鬼話,海德曼卻信以為真,實際上,文件是由聯邦德國國傢檔案館的一個影印員從檔案館裡所盜。他是被克拉佩爾收買瞭的。

可是,偽造“日記”的庫耀是怎樣知道有這麼個死去多年而又名不見經傳的拉克曼的呢?經過調查,漢堡檢察當局在1941 年納粹年鑒的第221 頁找到瞭拉克曼的姓名,有關他的記載被一字不改地抄進瞭赫斯專冊。後來又發現在庫耀的藏書中即有這本年鑒,第221 頁還做瞭標記。但究竟誰是主謀呢?

女記者澤雷妮認為,盡避庫耀一口咬定“日記”是他偽造,但他既無能力,又無時間。在偽造“日記”的幾年中,庫耀一直過著深居簡出的生活。

除去星期天外,白天他都在商店裡,晚上先睡一覺,到夜裡才到工作室搞“日記”,最多四小時。這點時間隻夠他抄寫,而決不可能從九百多冊書中找到偽造“日記”所必需的大量材料。

1983 年5 月,警方在搜查庫耀住所時,發現瞭總數427 冊有關納粹德國的書籍,其中大多數夾著紙條,標明他所抄的段落。“但庫耀顯然並不具備研究納粹德國史和希特勒傳記的起碼能力。澤雷妮認為一定是克拉佩爾在幕後指揮瞭這一切:是他為庫耀提供偽造這麼多“日記”的必要知識;是他誘使海德曼陷入瞭有關馬丁·鮑曼的鬼話的羅網;而且也是他拿走瞭《明星》畫刊為“日記”付出的940 萬馬克的一部分一一不是為他自己,而是為他的老納粹“互助會”提供資金。克拉佩爾是“互助會”理事。克拉佩爾或許並不關心怎樣才能把“日記”弄得無懈可擊,隻要它們在一段時間內能蒙騙住他人,從而拿到一筆錢,這就行瞭。

女記者的調查令人信服地證明,納粹的幽靈仍在德國的土地上飄蕩,老納粹互助會的存在不容置疑,盡避他們的人數也許並不多,但能量卻不小。

這樁被揭露的詐偏案足以引起全世界人民的警覺。

(孫練)

《災難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