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回 彭欽差私訪北新莊 劉德太調兵剿惡賊

  話說彭公轎至新保安,有二府同知法福理前來迎接大人,請瞭安說:“請大人至公館歇息。”彭公一擺手,叫他起來,下去頭前帶路。彭公轎離保安不遠,忽聽那邊有人喊:“冤枉哪!”

  彭公聽瞭說:“把告狀之人帶至公館發落,不準難為他。”傢人過去說:“你別嚷瞭!跟著走吧,大人吩咐到公館之內發落。”

  告狀人便跟在轎後。彭公一進街頭,聽前面放瞭三聲大炮。路北裡是公館。彭公到瞭大門下轎,進瞭公館。本處文武官員齊來參謁大人。彭公皆一一見過,問瞭些地土民情之事。眾人下去,叫傢人擺上酒筵,高源、劉芳二人齊來給大人請安。彭公說:“你二人下去吃飯,少時帶上告狀的人來,我要細細審問於他。”劉芳正要下去,大人問道:“徐勝哪裡去瞭?”劉芳說:“他在半路上遇見偷他馬的人,趕下去瞭,隨後就來。”

  少時,彭公用完飯,便叫保安的三班人役伺候!不多時,法福理帶著三班人役,來給大人請安。彭公吩咐帶上喊冤的人來!下面當差的帶上一人,跪在堂下。彭公說:“你抬起頭來。”

  那人把頭抬起,彭公一看此人,年在二十以外,面龐微白,四方臉,眉清目秀,鼻直口方,身穿藍佈大褂,內襯白佈褂褲,藍佈套褲,青佈雙梁鞋,五官端方,面帶慈善之相。彭公問:“你是哪裡人,多大年紀,有何冤枉之事,細細說明。”那人說:“小人姓劉名鳳岐,今年二十六歲,在昌平州城裡作糧行生理,傢住在這保安東關外。傢有老母,五十九歲。小人妻子周氏,與我同年。四月初二日,因我母親會收生,被北新莊皇糧莊頭花得雨的管傢花珍珠,請去收生洗小孩,一日未歸。次日花珍珠送我母親回來,我母親見傢門大開,進去一瞧,我妻周氏咽喉內有鋼剪一把,躺在地下,正是刺傷身死。我母喊叫鄰右人等,知會地方官人,報官相驗。又給我送信,叫我回傢。

  及到當官,老爺隻叫我把死屍葬埋,並不見拿獲兇身。小人連到衙門催瞭幾次,這裡同知老爺並不在意。小人念妻子結發之情,被人所害,因聽人說大人秦鏡高懸,鬥膽冒犯虎威,求大人格外施恩。“彭公說:”你可有呈狀?“劉鳳岐說:”有呈狀,請大人過目。“說著,呈上一紙呈狀,上寫:具呈人劉鳳岐,年二十六歲,系保安州人。呈為無故被殺,含冤難明事。竊身遠在昌平州糧行生理,傢有老母與妻周氏,在傢度日。身母會收生洗小兒,於四月初二日被北新莊皇糧莊頭花得雨的傢人花珍珠接去收生,留我妻看傢。身母住在花傢一夜,花珍珠之妻並未生養,說不到日期。次日花宅送我母親歸傢,至傢見大門大開,下車入內,瞧見我妻周氏被鋼剪刺傷咽喉身死。身母喊冤,稟官相驗。我歸傢一見,慘不忍看。稟官催獲兇犯,至今未獲。

  我念結發之情,妻子無故被殺,因此鬥膽冒犯虎威,惟有叩懇大人秦鏡高懸,拿獲兇犯,與小人辨此冤抑,伏乞洞鑒!

  彭公看罷,說:“你下去,明日來此聽審。”又叫法福理傳花珍珠明日到案聽審。法福理答應下去。

  次日早飯後,法福理帶著花珍珠來見大人。彭公問道:“劉鳳岐來瞭沒有?”傢人答應說:“來瞭。”彭公說:“帶上來!”

  彭升等出去,不多時帶瞭劉鳳岐上來,跪於堂下。彭公瞧那花珍珠,俊品人物,白凈面皮,身穿細毛藍佈大褂,白襪青雲鞋。

  彭公問道:“你叫花珍珠?”下面答應說:“是!”彭公說:“劉鳳岐之妻無故被殺,你可知情?”花珍珠說:“奴才不知。”彭公一拍驚堂木,說:“你這廝作何詭計?與何人合謀勾串?據實說來!”花珍珠說:“我本是給人傢當奴才的,傢中妻子孫氏,懷中有孕,就是這幾天生養。我請劉媽媽收生,一夜我並未離開她。她傢媳婦被殺,小人如何知情?倘老爺不信,問劉鳳岐的母親便知。”彭公說:“劉鳳岐,把你母親叫來。”下面答應下去。不多時,已把劉媽媽帶來,跪在下面。彭公問道:“你被花珍珠請去,是給誰收生的?”劉媽媽說:“是給花珍珠妻孫氏。我到他傢,一夜未睡,花珍珠也伺候著鬧瞭一夜,並未生養。次日一早送我回來,就瞧見我兒媳婦被殺。這是以往實情,求老爺作主,替我們拿獲兇犯,報仇雪恨!”彭公聽罷,心想:這件事倒也無處追問,便吩咐全帶下去,叫劉鳳岐明日聽審,花珍珠釋放無事。

  彭公思想此事,不覺伏桌睡著。迷迷茫茫,似睡非睡,忽見從外面進來一人,並非今時打扮,頭戴卐字逍遙巾,身穿土色逍遙氅,腰系絲絳,足下白襪雲鞋,面如古月,慈眉善目,一部白胡須。見瞭彭公,點瞭點頭,站在西邊。接著外面又進來一位,古時官員打扮,頭戴烏紗帽,身穿紅蟒袍,腰圍玉帶,足登官鞋,四方臉,面如三秋古月,五綹黑胡須飄灑胸前。他與先前進來的那位老人,向著大人說:“星君不必為難,要問劉鳳岐之妻被何人殺死,我二人已把鬼魂帶來,請星君一問便知。”彭公問道:“你二位是哪裡來的?”戴烏紗帽的說:“吾乃本處城隍司。”老人說:“吾乃本處土谷神。”彭公說:“可將女鬼帶上來。”城隍、土地用手往外一指,進來一個女鬼,面皮微白,白中透青,脖項內插著一把鋼剪,身穿藍佈衫,青佈裙,跪在大人面前說:“冤魂冤枉!”彭公說:“你被何人所害,隻管實說,我給你報仇雪恨就是瞭。”女鬼說:“大人要問害我的人,現在外面,請大人一看便知。”彭公說:“我跟你去。”站起身來,跟至外面,瞧那女鬼不知哪裡去瞭。忽然一陣怪風,大人緊閉二目,及至風定塵息,開眼一看,隻見來到一個花園之內,東西栽種樹木,正北是望月樓三間,樓前有一叢牡丹花,雖是綠葉,無奈枯焦要死。大人說:“可惜這一叢牡丹花要枯死瞭,天降點雨才好。”正想著,忽然一陣陰雲,下瞭一陣大雨,把牡丹花全都濕透,頓時開放出幾朵鮮花。彭公看瞭此花說:“天時人事兩相合,這花等雨,我起瞭一點求雨的念頭,天就真正降下雨來。”這時,忽然花朵上起瞭一縷青煙,直撲彭公面來。彭公一急,醒來卻是一夢,天交正午。

  彭公說:“怪哉!怪哉!”想這夢中之事,真正奇怪。叫傢人要瞭一碗茶吃瞭。又想:劉鳳岐的妻子被害,是因花珍珠接他母親收生,才有這段公案。我想此事還必須親自私訪那花得雨是何如人也?這案中事與我夢中事相對,或者此事須是花得雨所為,亦未可定。想罷,說:“彭升,你去把高源、劉芳二人叫進來。”彭升立刻到瞭外面南屋,說:“高、劉二位老爺,大人叫請你二位。劉芳聽見,說:”是,聽見瞭!“立刻同高源來至上房,給大人請安說:”大人叫我二人,有何吩咐?“彭公說:”我方才心中悶悶不樂,偶得一夢,你二人給我圓圓夢。“

  大人就把夢中之景細說一遍。高源說:“大人夢見花要雨,忽然得雨,三個字湊成一塊,不就是花得雨麼?”彭公說:“我知道這花得雨乃是裕王府的皇糧莊頭,他也不敢胡為,我不免親身去探訪探訪。劉芳你跟我去,叫高源在傢守護公館!”

  大人換瞭便衣,扮作個相面之人,劉芳暗中跟隨。出瞭公館,往西走有五裡,便到瞭北新莊。瞧這莊外,樹木成林,村東是東西街道。進瞭村口,往西走有半箭之地,見前面路北有大門一座,門前有上馬石兩塊,東西有龍爪槐樹八株,長得秀茂。彭公打瞭幾下竹板,心想:人群之中或柳蔭之下,必有閑坐閑談之人,如在一處因話答話,可以探聽些事。這是彭公的本意,可到瞭這村莊之內,卻並無一人。他走瞭幾步,才見西面大柳樹下,有二位著棋的老人。彭公走至跟前,說:“二位請瞭!”那老人說:“請瞭!”彭公說:“此莊何名?”老人說:“這莊名北新莊,我們這莊內姓花的多,住的一位皇糧莊頭花太爺,就在東邊住。”彭公說:“我聽人說,他要請瞧風水的先生,可是真的嗎?”那老人說:“這倒不知,隻是此人的脾氣太大,你進去須要小心點。”彭公說:“請瞭。”站起身來,往回走瞭幾步,看見劉芳在路南小酒鋪內坐著吃酒呢。

  彭公打瞭幾下竹板,隻見從大門裡面出來一個書童說:“算卦的先生,我們大爺請你去給他看看流年。看好瞭,必然要給你幾兩銀子的。”彭公說:“你傢莊主姓什麼?”書童說:“姓花,你跟我來吧。”彭公跟童兒進瞭大門,往東穿過去,別有院落。書童帶彭公進瞭上房,見東面太師椅子上,坐著一人,大約就是花得雨瞭。年有三旬以外,面皮微青,兇眉惡目,身穿串綢長衫、藍綢中衣,白襪雲鞋,手托銀水煙壺。他一見彭公進來,連忙站起,倒很謙恭地說:“先生貴姓?”彭公說:“姓十名豆三,號叫雙月。”花得雨聽瞭,微微一笑說:“你這是何苦哪!我早就知道,尊駕你是查辦大同府的欽差彭大人。

  你來私訪,我與你也無仇恨,何必前來送死?我也不是怕事的人!你一到我村裡,就有人瞧見你瞭。“彭公一語不發,面龐發紅。隻見那花得雨把鎮宅的寶劍摘將下來,一伸手抓住彭公的衣襟,說:”你今日是白來送死的!“照定彭公就是一劍。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彭公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