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回 烏金蕩洪昆訪友
〔先聲胡笳拍〕調
詞曰:
有功不加賞,痛先世魂銷海上。同是天涯淪落人,江南江北遙相望。烏金蕩蒲帆一片,乘風浪,此際良朋堪訪。
洪昆住在秦府數日,彩鸞小姐病已十分好瞭。夫人說:“孩兒,你的命全是洪傢女婿救轉來的。今日可到書齋,一來相謝,二來問他何處訪友,何日回來。”小姐聽說紅瞭臉。夫人說:“隨我去不妨。”夫人帶瞭小姐,來至書齋,鈴兒通報,洪相公連忙迎接,說:“嶽母大人同小姐來此何幹?”夫人說“小女托庇轉安,皆是賢婿妙劑,特來奉謝。”洪昆說:“這是神醫之力,小婿何敢居功。”夫人說:“還要請問,何處訪友,何日回來。”洪昆說:“嶽母,說起話長,敝友是小婿共患難之人,他曾救過……”夫人問:“救過那個?”洪昆不肯說明陳素娥之事,即刻轉口說:“救過我的。他住在興化縣城西北烏金蕩裡。我到那裡住幾日,還要同他上京。有些進步即便回來。”夫人說:“賢婿進京,老身有薄薄程儀奉贈。著二名傢丁伺候。”洪昆說:“不敢消受。明日就要起身。”又說幾句閑話,夫人帶小姐回樓,預備銀兩,以作盤纏。
洪昆次日告辭而去。雇船到邵伯鎮大碼頭,過瞭下河船,一夜順風,早到蕩裡,望見蕩東頭有一高墩,墩上一座村落。秋柳垂黃,四圍蘆荻,籬邊點綴幾顆秋色雁來紅。洪昆指著這莊上,向船傢說:“那廂雅致,必有高人。把船泊到莊邊,我上岸問來。”洪昆登瞭岸,看見籬笆裡面有大石一塊,約五六百斤,兩旁有耳,知是考武之器。白蠟竿槍四根,簷下掛一排弓箭。門內走出一個五十餘歲老人來。洪昆上前拱手說:“請問莊翁,這裡有姓童的麼?”老人答禮說:“小客官,你問姓童的做甚麼?小莊隻有一傢,就是姓童。”洪昆說:“小生有一盟弟姓童名昆,特來訪他。”老人說:“小客官,你莫不是姓洪麼?”洪昆答:“正是。”這老人連忙請洪昆到傢裡,說“童昆就是老漢的義子。他今日到城裡拜客,午後就回。洪世兄先開發瞭船傢,我著人把行李挑上來。不嫌寂寞,等小兒返舍奉陪。”洪昆又拜見童喜,說:“正要相會令郎,既蒙老伯大人雅意,小侄遵命瞭。”
午後童昆果然回來,看見洪昆,兩人抱頭大哭。童昆說:“仁兄從那裡來的?小弟二次往杭,訪問仁兄下落不得,遭瞭大禍,綁在法場,幸蒙通元子大仙搭救得免。”洪昆說:“愚兄別瞭賢弟,屢經磨折。近年稍得平安,刻刻掛念賢弟,所以買舟來訪。且欲約賢弟同往京師,謀個出頭日子。”童喜稱贊說:“賢侄志氣不凡,定遣小兒隨行。”童昆說:“仁兄稍往幾日再計行期。”洪昆住在童莊,賓主情深,款待豐盛。過瞭幾日,童喜說:“賢侄文采風流,當今名士。但千裡遠行,須要學些武藝才好。”童昆說:“仁兄何不就拜傢君為師。我們兄弟同學,更有幫手。”洪昆遂拜瞭師,童喜先教他練太乙通天的罩門,然後教他槍法。洪昆雖是文弱之人,卻也心靈手敏教瞭一月,件件精通。且他是個文曲星兼武曲星臨凡,後來中文、武狀元,封東浙王。所以武藝略為指點即能通曉,自然膂力過人的。怎麼叫做太乙通天罩門?他人練的罩門隻在一處,童喜教洪昆的周身罩門,璧如蚺蛇膽,打在那處這罩門就提到那處。此法本是托塔李天王傳授的,連童昆都未曾學得,此刻傳瞭洪昆。童老翁得瞭這個伶俐的弟子,心中大悅,叫:“童昆,你們二人就在門外演武場上比比武藝。”二人答應,走到場邊。童喜坐在門外觀看。他們分開兩處,如二虎鬥爭合並,一時如雙龍纏繞,一個使槍如飛花滾雪,一個射箭如疾鳥乘風馬上十八般,馬下十八般,真個功力悉敵,上下不分。到煞尾時,兩人要打罩門,童昆所學遜於洪昆,童喜高叫:“住手。
“說:“你們二人勇力皆可稱為國手,總是自傢人,不必爭勝瞭。”他二人聽說心中大喜,都住瞭手。洪昆謝過師父,向童昆說:“賢弟,如今若遇著趙懌思、棗核釘那班狗才,就是愚兄一人也能勝他瞭。”童昆說:“仁兄文武全才,真神人也。
“童老翁在演武場看操,脫瞭衣服,感冒秋風,當晚就覺身子不爽。次日服瞭發散藥,未曾有汗,病勢沉重。童昆朝夕榻前服侍,洪昆也不放心北上。童昆到城裡請來有名的醫生,服藥不效,遷延數日,竟去世瞭。此中都是天定。若是一月之前老翁去世,這太乙通天的罩門必然失傳,洪昆怎能有此武藝?可見童老翁是專等洪昆來的瞭。
洪昆住在莊上,幫著童昆辦完一切喪事。過瞭二七,童昆說:“仁兄,小弟本欲奉陪北上,不料傢父去世,請仁兄先行幾日。小弟俟七終之後隨即來京相會。仁兄雖是獨行孤客,有此武藝,小弟卻也放心。”洪昆說:“愚兄坐擾月餘,諸蒙先師教導。本當伺候續禮,兄弟同行。但愚兄復仇之心刻刻不忘若能為張氏復仇,即是為曹氏復仇瞭。愚兄就此告辭先去。在都中恭候行旌。”因口占一詩留別。
詞曰:
猿臂同開七札穿,射人射馬弟兄傳。
書生畢竟終文弱,祖逖鞭非敢著先。
洪昆吟詩既畢,取道而行。此時童昆在興化縣烏金蕩送洪昆,與洪昆去年在杭州府城外十裡長亭送童昆又別是一種情緒瞭。